她霍然抬头,“喻家自十七年前那场变故后便一蹶不振,陛下先后清洗了太多喻家儿女,阿衍……阿衍是喻家最后一个儿子,最后一个儿子!”
喻老夫人情绪激愤,江凭阑却反倒沉默了。她沉默,为那个就连化名也选择母姓的人。半晌后她苦笑出声,“老夫人,殿下也是喻家血脉。”
对面人似是一震,“他终归……他终归不姓喻。”
“是啊。”江凭阑似乎叹了一声,“十七年,他杳无音讯十七年,世人都道他死了,这怪不得世人,可是喻家人……就连喻家人也不曾有一刻记起过要寻他。”她笑了笑,“陛下将他当作棋子,喻家则将他当作弃子,殿下他是……何其悲哀?不过再悲哀又如何,你们官场,从来不打感情牌。”
对面人再一震,半晌后嗫嚅道:“老妪当年……自保之外确无余力。”
“我明白,殿下也明白,所以殿下一朝归京,一朝得势,却未曾想过要回喻家看看。”她笑得森凉,“先前所说那番要来看望您的话,不过是我瞎编罢了。老夫人何其慧眼,看不出这是为何吗?”
喻老夫人慢慢抬起眼,眼底不可思议的情绪一闪而过,随即又恢复平静,“王妃不会是要告诉老妪,殿下此举是为保全喻家吧。”
“您似乎不信?老夫人,这世上的人,并非谁都与您一般冷情。”江凭阑面露冷笑,“或者说,殿下其实也冷情,但那是对别人,您或许觉得以他这般心性之人,只看得见利益,不会对一个失势的家族存有任何留恋,但您忘了喻妃吗?”
这一句似乎提醒到了点子上,喻老夫人神色微变,默了默没说话。
“居上位者确为利益而生,但您为何不能相信他也是人呢?因为是人,所以有时候一个决定很可能只出于一个微乎其微的理由。殿下想要保全喻家,无关利益,只是在意,在意喻妃,所以决定为她做些什么,仅此而已。”她偏头望了望远处喻府府门,“十六年前,喻家人可曾质问过您,喻衍是喻家最后一个儿子,您为何如此狠辣决绝,为了家族利益,将一个三岁孩童送去边关长大?您当时又是如何答的?我想您答不出,您要如何向他们解释,您是喻家主事人,但您此举并非是为了喻家利益,而只是为了保护自己的亲生骨肉而已。”
喻老夫人一直笔挺的腰板弯了弯。
☆、谈判
这番话令喻老夫人震惊太过,以至她呆愣半晌,连自己眼眶红了都未曾发现。
是啊,她也曾遭人质疑,受人非议,也曾因冷情、狠辣、决绝不被家族和世人理解,当时那声声质问言犹在耳,于喻家人而言,她一样是上位者,因而他们理所当然地认为她所做的每一个决定都是为了自己和喻家的利益,却无人懂得她真正的苦心。
时隔十六年,她以为此生不会有人再懂,甚至连亲生儿子都不能真正谅解她,却在今日,听见一个陌生人说出这样的话。
正如江凭阑所言,她作出那个决定的理由其实很简单:保护喻衍,使他远离朝堂,宁肯让他在边关风霜里长大,也绝不沾染官场的晦气。
所以那一年,她去面见陛下,求他将喻衍以庶民身份发配边关,着令其一生不得为官为将,且一年只可归京一次。世人都道那是她的迂回策略,却不知,她并不对喻衍寄予厚望,她只想他活着,只想他活着。这样残忍的决定,是令他逃过陛下血洗的唯一办法。
江凭阑刻意在说完那番话后给她留足思考的时间,眼下看见她脸上神色,知道自己已经成功了一半,心中一喜,面上却仍是不动声色,“官场不打感情牌,我说这些不过是为殿下不平,您信也好,不信也罢,接下来,请务必听清楚我的正题。”
喻老夫人抬起眼,“王妃请讲。”
“旁人或许看不清,但您应该晓得,陛下既然敢在十七年前血洗喻家,便是铁了心不会将皇位交给殿下的。殿下能活到今日,那不是陛下仁慈,而是他对陛下存有利用价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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