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好还未开始。”邹元标擦着汗而道,“南皋来迟,甘愿自罚,明日酒钱便是我的。”
“哈哈,我本想重罚,既然南皋主动求罚,便只好如此了。”汤显祖大笑道。
“重罚,必须重罚!不然我等心有不服呀。是不是,各位。”顾宪成不愿意地道。
星、李三才、高攀龙三人跟着附和,“那是自然。”
“好,好,后日酒钱也是我的。”邹元标笑道。
主要贵客都到,汤显祖坐到方桌旁,道:“好戏开演了!”他对自己这部作品相当有信心,自称可令名剧《西厢记》掉价。
响起悠扬笛声,大幕徐徐拉开,千古名剧《牡丹亭》第一次公开演出。
浓丽华艳的唱词,哀怨悠长的曲调,迭起,观众或哭或笑,或喜或悲,完全沉浸在剧情中。
杜丽娘唱道:“原来姹紫嫣红开遍,似这般都付与断井颓桓。良辰美景奈何天,赏心悦事谁家院?朝飞暮卷,云霞翠轩;雨丝风片,烟波画船,锦屏人忒看得这春光贱!”
“好。”五位当代名士情不禁齐声喊道。
“《惊梦》为全剧之魂,此句为《惊梦》之魂。”汤显祖笑着解释。
顾宪成大赞道:“此曲音节婉转,风调隽雅。高明哪!”
比起这几位只算晚辈的高攀龙一直很谦恭地倾听,此时也控制不住地道:“这唱词声情并茂,我只觉余香满口,挥散不去。”
众人赞后继续细心观赏,生怕漏掉那些名句。
直至夜半,演出方结束。汤显祖又被观众赞誉许久,方才得以闲下。
意犹未尽,顾宪成建议去汤显祖家再聚。
“好,我去置办酒菜。”邹元标马上前去。
星让女儿回客栈休息,赵点唇执意跟随。
“侪鹤,点唇侄女的犟拗脾气尤甚你啊,哈哈。”顾宪成开玩笑道。
“哈哈,这叫后继有人。”李三才等人跟着大笑。
来到汤显祖家后,附近酒家便送来酒菜,邹元标笑着走入道:“大家尽情,不够我再置办。”
酒席很简单,气氛很热烈。六人尚还沉浸在在《牡丹亭》的余韵中,又细细品赏一番,直到天明。
“韵若笙萧气若丝,牡丹魂梦出来时。河移星散江波起,不解不遣知。”酒兴正浓,汤显祖即兴赋诗一首。
“好。”顾宪成等齐声喝彩,举杯向他敬酒。
赵点唇毕竟年轻,已支撑不住,靠壁而息。
“去年‘伪楚王案’和‘妖书案’,大家可有什么想法?”又谈笑许久,顾宪成问。
邹元标冷冷笑了两声,“沈一贯借这两案挤走沈鲤,首辅只剩他与老而庸的李赓,得意之极。”
李三才道:“最可怜那郭正域,本是他学生,只因与沈鲤交往甚密,在‘伪楚王案’中力主查勘而被他打击,终弃官。但他仍不罢休,竟又借‘妖书’一案欲置他于死地。幸得太子一句‘奈何欲杀我好讲官’,方救得其命。”
“幸他做过太子讲师。”顾宪成道。
星苦笑道:“那皦生光只怕是个替死鬼。了了结案,悬疑重重,实难让人信服。”
“是啊,你们知道不?”李三才是其中唯一在朝之人,知之比他人要多,“为了让郭正域伏法,将曾去给他看病的郎中沈令誉一家老小全捉去审问,甚至还有十岁小女孩。东厂提督陈矩问那女孩看到印刷妖书的印版几块。那女孩竟答满满一屋子。短短三百来字,顶多两张纸,哪来的一屋子印版。其中冤屈显而易见。”
众人皆摇头长叹:“滑天下之大稽。“顾宪成道:“皇上虽固执,但他身边的陈矩和田义倒是两大贤者。”
“不错。”邹元标道,“我听闻正是由于陈矩的秉公上奏,才缓解郭正域的险境。”
谈到朝政之混乱,众人唏嘘不已。
星道:“诸位一定知道开国功臣伯温先生的《烧饼歌》吧。”
“据说其中预见了我大明朝的命运,不知是否属实?”顾宪成几人道。
“侪鹤不才,研其三年,方才窥其一斑。”星道,“大家来听这句‘此城御驾尽亲征,一院山河永乐平’。”
“燕王登基,国号永乐。”邹元标悟道。
“相送金龙复故旧,云开日月照边疆。”星继续说了句。
顾宪成点头道:“此句是说英宗北狩得还。”
“老练金精龙壮旺,相传昆玉继龙堂。”
“这是指英宗复辟,重又登基。”高攀龙道。
星笑笑道:“不错,各位所说极是。接下来这句却让我苦思不得其解,‘谁人任用保社稷,八千女鬼乱朝纲。’”
众人冥想。已是正午,犹不知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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