勇气,下决心拨通了宋海峰办公室的直通电话:“宋书记,我是小郭……房子的事,
太谢谢了……”
“郭秘书,你干吗?”
“真的特别感谢领导的关怀……”
“嗨,忙你的吧。”宋海峰已经没有兴趣听小郭说这一类的“客套”话了,说
着就要挂电话。
郭立明忙说:“宋书记,您先别挂电话,还有件事……下午,组织部送来一份
材料,是对部分重点培养的干部的民意调查,其中也涉及了马扬。我想您会感兴趣
的。”
“对马扬的民意调查?是吗?结果怎么样?”
“认同率相当高。尤其在大山子。大山子接受调查的人中间,有百分之七十三
点二的人认为,如果调整大山子领导班子,马扬是担任总公司和市委一把手最合适
的人选……”
“哦?”
“不知道这个调查真实可信度到底有多高。如果真实可信程度较低,直接报给
贡书记了,对省委领导产生重大误导,那负面作用就大了……”
“先拿来我看看吧。”
“行,行……”
这时,有人敲郭立明办公室的门。是省长邱宏元。郭立明忙对宋海峰说了句:
“邱省长来了。一会儿我把材料给您送去。”放下电话,忙把邱宏元迎进办公室。
邱宏元是来找贡开宸的。两人刚说上话,贡开宸就打电话来了,真是“说曹操,曹
操就到”。贡开宸在电话里让郭立明马上找到省长,说他有事要跟省长商量。郭立
明放下电话,立即告诉邱宏元:“贡书记正在往回赶的路上。他说,可以的话,请
您在这儿等他一下。”
贡开宸没在潘祥民家待得太久,自然也没品尝潘夫人徐世云特地为他烤制的那
些颇为精致的无糖小点心。潘祥民到最后也没答应为贡开宸“审看”马扬的“上告
材料”。
从老人今晚的态度来看,有一点很明确:他反对“收拾”马扬。
很好。奥迪车驶离潘家时,贡开宸松了一口气。他今晚去潘家,主要目的,就
在搞清这位前任书记对马扬这个人和整个这件事的态度。潘在一大批退下来的老同
志和在位的基层干部中,仍享有很高的声望。因此,他对问题的态度和看法,是不
能不顾及的。当然,搞清潘书记对事情的看法和态度,还是不够的。严格地说,事
情做到这一步,还只能松下“三分之一口气”,接下来的一件事,就是要摸清省长
邱宏元在这个问题上的态度。
“……有个细节,我在下午的常委会上没敢传达,怕吓着了各位常委。总书记
在找我谈话时,说到大山子问题,非常激动,一下站了起来,把外衣扣子都解开了,
拍着桌子大声说,作为一个中国人,如果解决不好中国的国有企业问题,就
不仅仅是个历史欠债问题,也不仅仅是什么失职问题,对你我这样的人,都是个盖
棺论定的大问题……”贡开宸一边说,一边递了支烟给省长,却久久没给他火柴。
老邱接过烟,也久久没点着它。他俩都曾想戒烟,戒了无数次又都宣告失败,已经
不准备再下这个决心了,但又不知从谁那儿学来三“点”经验,据说可以减少抽烟
危害。该“经验”称:烟拿上手后,晚点一会儿;点着后,少抽二点儿;抽了以后,
少往肚子里咽一点儿。对此,他们贯彻执行得倒颇为坚决。
“……大山子问题,要打屁股,应该打我这个省长。我主管经济嘛。你不必在
中央面前大包大揽。”邱宏元诚恳地叹道。
“你到k省才几年哦?”贡开宸苦笑着摇摇头,轻轻地叹了口气道,“再说,
大山子问题远不止是个经济问题。在更深的层面上来说,它是个政治问题,体制问
题。我不大包大揽,在道理上说不通,在良心上党性上也过不去,更没法跟中央交
代啊!”
两人沉默了一会儿。
过了一会儿,邱宏元试探道:“……我尽快找省经贸委和省计委的同志再对大
山子问题认真做一次论证,准备几套方案,供下一次常委会讨论时做选择?”
贡开宸默默地点了点头。
“听说你要留下那个马扬?”又过了一会儿,邱宏元居然主动提起了马扬,
“留他何来!”
“留下他干什么,我真还没想好。”贡开宸坦诚地说道。
邱宏元一笑:“这倒是你的风格。许多事,往往先干了再说。”
贡开宸也一笑,叹口气:“批评我呢?”然后又沉默了一会儿说:“在目前这
种情况下,我当然不能让他一走了之。”
“别让马扬离开k省,是上边的意思?”邱宏元试着问。
贡开宸摇了摇头:“他们怎么会管得那么具体?”
“……据说这个马扬是个非常聪明的人。如果上边没人发话,他会留下来吗?”
“我已经把他所有的关系都冻结了,他还能往哪儿跑?”
邱宏元拿起火柴,似乎要点烟了,迟疑了一下,听贡开宸说话口气如此强硬,
不免心里一格愣,便又放下火柴来问:“对他来硬的,好吗?”
贡开宸笑笑:“……谁说我来硬的了?所有的事情都在协商之中嘛。”
“嚓”地一声,邱宏元手中的火柴划着了,但仍没有往烟头上凑去。“你那种
所谓的‘协商’,我可是领教过。”邱宏元慢吞吞地笑道。小小的火焰不一会儿便
燃到了火柴棍的尽头,灼疼了省长的手指。他不紧不慢地晃灭了它,把多半截已燃
成炭条的火柴棍扔进那只异形烟缸。有各种各样的人给贡开宸送过各种质料的烟缸,
纯金纯银的,水晶绿松石的,镶嵌珐琅磨漆竹刻玻璃不锈钢的……等等等等,甚至
还有一只象牙的,一位印尼侨商送的,雕着三个裸女顶着一艘旧式木帆船。木帆船
的甲板上又雕有三只硕大的“木筐”。“木筐”全敞着盖儿。一只“木筐”用来装
烟,一只“木筐”用来盛火柴,另一只则用来掸烟灰。
裸女瀑布般的长发、精美小巧的rǔ头和秀足上每一个光润肉感的脚趾,以及船
帆上每一个补丁、木筐上每一个木结疤都雕刻得细致人微,惟妙惟肖。但贡开宸全
都没留,全送了人,只留下这一个。这一个是k省汽车厂开发的第一辆轿车下线时,
送来的纪念品,给省委省政府每个办公室都送了一个,形状酷似那辆轿车,还带一
个烟盒和自动打火器。只要你取烟,合上烟盒的盒盖,那打火器就能自动打着火,
还会响起一个女孩的声音,甜甜地送上一声:“我是中国名牌车,谢谢惠顾。”但
使了没多久,那“女孩”就不出声了。“名牌”也不嚷嚷了。从那以后,贡开宸每
回见到汽车厂厂长,都要“臭”他一通:“瞧吧,火车不是推的,名牌不是自己吹
的。自己吹出来的‘名牌’,准得哑巴了!!”那位厂长好几回都要拿一个新的烟
缸来换,贡开宸都没允许。他说:“给我撂这儿。哪天你们厂子的车真成了中国名
牌,我亲自带人敲锣打鼓把它送省博物馆去。”
“其实……留下马扬,也是个麻烦……”邱宏元进一步试探。
“何以见得?让他一走了之,你我就痛快了?”贡开宸也试着追问。
“嘿嘿……嘿嘿……”省长同志含义不明地干笑了两声,再一次划着火柴。这
一回真把烟给点着了,但只吸了一口,就问那儿了。过了一会儿,他才抬起头来,
定定地看着贡开宸,冒了这么一句话:“不过……真要让马扬那小子走了,不管他
去哪个省,都让那个省白捡个便宜。怎么说,这小子也是个人才啊。人、才、啊…
…”在说最后那三个字时,他用了很感慨的语气,很重的语调,很深沉的眼神,脸
部表情忽然间也变得十分严肃,就那么直瞠瞠地看着贡开宸,似乎是在用这些无言
的表达传递着一种确定的“意向”。
邱宏元一时间拿不准在处置马扬的问题上,贡书记到底是怎么打算的,也不知
他是否已经做出最后的决定。他不想在不明情况的前提下,草率地和书记同志“唱
了反调”。但作为一省之长,他确实又不舍得放走这么一个“人才”,又觉得自己
应该不失时机地向书记同志表明自己对马扬这个人、这件事的看法。要很得体地,
很婉转地把方方面面都照顾到了,这是非常必要的……
这时,电话铃响了。是宋海峰打来的。他向贡开宸报告:“……老吕那儿搞到
一些有关马扬的情况,您什么时候有时间,我让他们过来向您详细汇报一下?”
贡开宸立即答道:“尽快谈。你告诉小郭,让他安排一下。还有一件事,去北
京前,我曾经让老吕组织人到大山子去搞民意调查,看看大山子群众心目中有没有
合适的一把手人选。他们搞了没有?材料里有这方面的情况吗?”
宋海峰略略迟疑了一下,说道:“没有……在我看到的这部分材料里,好像…
…好像没有这样一份民意调查材料……”
“那你赶快催办。让他们赶快把情况搞全面了!这件事,你过问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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