屎放屁?”
哄笑。马扬铁板着脸站在台上不动。笑声一点点微弱下去。最后消失。“党委
委员,有请。”马扬做了手势,党委委员们开始起身向台上走去。会场上出现了一
种让人窒息的沉静。
突然,又有人嬉皮笑脸地站起来插科打浑一下。会场上又开始有点骚动。马扬
用力拍了一下桌子。那个嬉皮笑脸的人忙缩回到人堆里。会场上又渐渐地安静下来。
马扬把党委委员请到后台的化妆间。马扬对党委委员们说:“……这是我到任
以后,召开的第四次全体机关干部会议。在第一次会议上,我曾经宣布过几条机关
工作纪律。我说过,对于不把纪律当纪律的人,可以容忍一次,两次,但决不能容
忍三次。大山子这条载有三十多万名船员和乘客的大船眼看要沉了。我们可不是在
演美国大片《泰坦尼克号》。、泰坦尼克号沉来沉去,无非是为两个年轻人的爱情
故事在做铺垫。但我们这条大船万一要真的沉了,那实实在在牵扯着三十万人的身
家性命。历史交给我们的任务是要保证这条大船不沉,不仅不让它沉没,还要让它
扬帆远航。靠什么?一靠中央的方针政策,再就是要靠我们各级干部苦干实干。机
关干部是领导的耳目,又是左臂右膀。如果我们连一次像样的机关干部会都开不起
来,还谈什么挽狂澜于即倒、拯黎民于水火?我们怎么再去面对今后这无数个日日
夜夜所可能发生的种种艰难困苦?各位委员同志不知道是怎么看待这个问题的,今
天不就是开一个会吗?你们看,端着茶的,拿着屁股垫的,嗑瓜子偏闲传的。还没
到十冬腊月哩,大老爷儿们的屁股有那么金贵吗?都在坐月子呢?这像一个大战前
夕的指挥机关吗?机关作风至今没有明显改进,首要责任在我。请各位委员来,就
是要做这么两个决定,一,马扬同志上任以来,工作不力,给他记过一次;二,立
即免去言可言同志财务部主任的职务。财务部的工作暂时由副主任方清同志主持。
请发表意见。“
一片沉默。
马扬重复说了一遍:“我对今天这个状况负主要责任。请先处分我。有意见吗?”
还是沉默。马扬耐心地解释道:“有不同意见也可以说一说。同志们都在会场
上等着我们的决定。”仍然是沉默。“如果不表态,能不能认为是默认我这两个提
议?”
依然是沉默。马扬无奈了,只得提议:“那好。请了秘书记录在案,全体党委
委员默认了我刚才的两个提议……散会。”这时,有一个委员站了起来:“等一等
……
别默认啊……上个星期,省委组织部来宣布,我们这个党委班子只是个临时工
作班子。我想请问马扬同志,一个临时工作班子,能不能做出这样处分处以上干部
的决定?“马扬说:”省委组织部宣布这个决定时,特别强调说,省委常委会决定,
大山子目前的这个班子是临时的,但行使正常工作权力。对省委常委的这个决定还
有异议吗?“另一个委员犹豫着说道:”你觉得就凭这么个小事,处分一个在岗位
上工作了几十年的老同志,合适吗?“马扬当即答复:”处分的理由我不再重复了。
请发表意见。“
还是沉默。马扬有点着急了:“同志们,大伙在会场上等着哩。你们可以反对
我的提议。但必须表态。”依然沉默。马扬只能来硬的了:“那好。我们一个一个
表态。(转身问身边的一个委员)您什么意见?”那个委员犹豫了好大一会儿,涨
红了脸:“您是一把手,您看着办吧。”马扬转向下一个:“您呢!”那个委员无
奈地笑:“您看着办吧。”马扬对第三个委员:“该你了。”“看着办吧……”马
扬不依不饶:“请说清楚,让谁看着办?”“您哪。您是一把手嘛……”以后各位
都是这个态度:“您是一把手,您瞧着办吧。”于是,马扬在到任后的不到一个星
期内,撤换了手下最重要的财务部主任,同时也给自己记了个过……以后又连续撤
换了几个科级干部,机关作风这才稍稍有些好转……
他痛感手下无大将。忽然间,想起了张大康。“……你以前说过这样的话:只
要你、我、再加上志和,这三个人捆在一起干,这世界上就没有办不到的事。”他
试探着。张大康笑道:“说过。我说过这话。至今我还这么认为,起码在k省,我
们这三个人绝对是天下第一搭档。怎么,回心转意了?连副省级都不要了,愿意上
我这儿来跟我一起干?欢迎欢迎。革命不分先后,只要觉悟过来了就行……”马扬
轻轻捶他一拳,笑嗔道:“别装糊涂!”“哦,是副省级瞧得上我,想把我张大康
收人麾下,到大山子去给您当个助理什么的?对不?荣幸。荣幸之至。”张大康端
起茶杯,眯细了眼缝,微笑道。马扬十分诚恳地:“大康,你下海这么些年,挣了
不少钱。我想,光藏在枕头套、床铺底下的那点现金,大概都够你花天酒地过好几
辈子的了……上岸来吧,咱们一起为当前中国的体制改革做点事。”张大康马上放
下茶杯,正色道:“我下海办公司,难道就不是在为中国的体制改革做事?你这是
什么观念嘛?体改不能只是政府行为!你瞧瞧你这个精英分子,露怯了吧?!”
“三十万人的大山子,是个很大的舞台……”
“它是谁的舞台?”
“当然是全民的舞台。”
“哈哈。哈哈。全民?哈哈,蒙小孩呢?我再问你,能说大山子是个企业吗?”
“它当然……应该算是一个企业……”
“哆嗦了吧?应该?拿市场经济的游戏规则来衡量,它根本就算不上一个企业。
全部的问题就出在这儿。几十年来,它充其量只是一个用皇粮养着的、完成国
家订单的加工车间。是现实生活中一个变态的扭曲了的经济模型。它跟真正意义上
的‘企业’,相差何止十万八千里。“”……那就让我们把它变成真正意义上的企
业…
…“”马扬兄,让它变成真正意义上的企业,这句话,谈何容易,谈何容易啊!
多少年来,从东欧,到苏联,现在又轮到我们中国,无数志士仁人,前赴后继,都
在这块泰山石上碰得头破血流……“”那就再加上我们俩,再往前拱一拱。“张大
康长叹一声笑着摇了摇头,沉默了:”怎么了,张董?“”马扬,说心里话,我一
直很敬重你。你大概是本世纪末最后一批、为数不多的理想主义者了。但理想主义
者也分三类,一类是不清醒的,一类是清醒的,还有一类是一会儿清醒,一会儿又
不清醒,老是来回摇摆。我认为,不清醒的理想主义者对社会的祸害,要远远超过
其他一切人……“”高见。我呢?我属于哪一类?“”你……一会儿清醒……一会
儿不清醒……“”哈哈……“”你不认为是这样?“”我不敢说我永远是清醒的,
但我敢说,我永远知道自己究竟在干些什么、追求些什么,我永远清楚,自己这一
生应该对谁负责!“”马扬,以后你会明白,今天我张大康没有答应你的请求,放
弃我的公司,放弃我好不容易获得的这个独立法人资格,是一个多么英明、伟大的
战略决策。万一有一天,你在这个上下牵制而令出多门的体制里摸爬滚打,搞得浑
身是伤,筋疲力尽,只剩下一口气半条命,想着要为自己找一个能安安静静舔舔伤
口的地方时,请你记住我今天这句话,我留下的这个恒发公司永远是你可信任的第
一选择。“
“等着我来乞降?”马扬淡然一笑道。张大康苦涩地叹道:“咱们还是不要用
‘乞降’‘招安’这一类可怕、但往往又没法回避的字眼儿。”“你认为,在目前
这个体制中,完全不可能解决大山子问题?我即将要做的无非是一种无用功而已?”
马扬追问。张大康冷笑道:“你以为呢?”“大康,当年在学校里,你还是团
委宣传部的部长…。二还是我的老领导哩……你……”张大康忙做了个手势,打断
马扬的话:“我现在还愿意当你的领导。马扬先生,如果你能下决心,甩掉你现有
的一切,到我恒发公司来。我保证,十年后,在k省,在中国,甚至在全世界,我
会让所有的人都抬起头来看我们。而那时候,你所拥有的一切,将完完全全是你个
人的!
无论是从萨特的意义上讲,还是从海德格尔的意义上讲,还是从郭尔凯格尔的
意义上讲,你都将是一个真正意义上的独立存在的人!“
马扬怔怔看着张大康,不做声了。
这时,在省委大楼里,郭立明奉贡开宸之命,找马扬,找了一大圈,终于找到
清风阁来了。他让服务员小姐上楼去通报。那个小姐便走进马扬和张大康所在的包
间打听:“请问,哪位是马先生?楼下有一位姓郭的先生找。他说他是省委办公厅
的。”马扬立即站了起来,对张大康说:“是郭秘书。贡开宸身边的人。我去一下。”
张大康却对马扬说:“容我最后再对你说两句话。”并对那个小姐说:“你先
下去。马先生马上就下来。”等那位服务员小姐走后,他告诉马扬:“有件事我要
让你知道,我在大山子有投资。”马扬说:“我已经有所耳闻。”张大康说:“这
说明,我也是很重视大山子的。只是运作的方式跟你不一样。我现在只想跟你说一
句话,你要动国企这个大盘,勇气可嘉。但老弟啊,你一定要清醒。这件事肯定要
触犯很多人的利益。你要清醒地看到,现在有很多蛀虫是靠着这个大盘子在发着他
个人的横财……”马扬呵呵苦笑道:“发横财?大山子工人已经有一年多没发工资
了。”张大康冷峻地反驳道:“你应该明白,我说的不是工人!我再浑,也不会把
工人当做蛀虫。所以,你的对手,不是那些将被你弄下岗的工人。你动国企,工人
兄弟们也许会非常想不通,会跳一跳,嚷一嚷。但我相信我们这些可爱的工人阶级
们无奈之后,还是会识大体顾大局的。而你真正的对手将是某一部分跟你一样拥有
权势的人。这部分人肩不能挑担手不能提篮,实际上又不会经营不会搞市场,常年
当官做老爷,你一旦断了他们嘴中的皇粮,就等于掘了他们家的祖坟,断送了他们
的一切前程。想想历史上所有那些变法者的下场吧!商鞅、王安石、谭嗣同……都
是因为触动了既得利益者,最后或五马分尸,或削职为民,或问斩菜市口……刀光
过后仅为梦,六宫粉黛今何在哦,我的马扬同志!”得利益者,最后或五马分尸,
或削职为民,或问斩菜市口……刀光过后仅为梦,六宫粉黛今何在哦,我的马扬同
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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