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之意,纪桓虽然姓纪,可只跟纪延年有关系,到时候万一你纪家出了什么事,可别想扯上他!
哪知纪平一笑:“陛下多虑了,阿桓是臣最看重的晚辈,如果他需要,整个纪家都会是他的后盾!”
赵承惊呆了。怪不得纪平不肯说明白,这哪里是他“以为的那样”?
赵承的确不愿纪桓同这即将风雨飘摇的纪家再扯上什么关系,可是他依旧忍不住心动:延绵了几百年的纪家是何等显赫,纪平的一句“鼎力相助”又是多么大的诱惑!
若是有了这样的助力,纪桓的前途无量自会事半功倍!
赵承一时间没有答话,而纪平也并不着急。他似乎笃定赵承一定会答应他似的,不但泰然自若,而且连脸色都似乎好了几分。
果然,赵承没有抵挡住这样的诱惑。片刻后,他点了点头,对纪平说道:“丞相提携后辈之心当真令人感佩,如此朕便带长卿谢过丞相了。”
纪平终于长出了一口气:“臣谢陛下。”
赵承没有推辞,他当得起纪平一声谢。纪平远见卓识,他知道如今的纪家早晚会不容于今上,若是自己身后,那些不肖子侄还不知收敛,恐怕这一天还会来得更早些。而他今天这一番话,相当于对天子言明今后会将纪家交到纪桓手里。他们两人都心知肚明,纪桓手中的纪家和他纪平手中的纪家,对赵承而言是绝对不一样的。
纪平不瞎,他自然看得出赵承对纪桓不一般的倚重。他松了口气的同时又暗自叹了口气,少年心性最是无常,可他现在又只能寄希望于天子的少年心性。
而赵承则咬了咬牙,纪平的这份大礼看着诱人,可处理起来又岂是容易的?
正在自己家里苦思冥想要怎么说服赵承的纪桓,还不知道他跟自己的世父已经一拍即合,谈拢了价钱把自己打包卖了。
此时,纪平喘息了一会后,又对赵承说道:“陛下,容臣多句嘴。鹰终究是要搏击长空的,”他意味深长地看了赵承一眼,“一味养在笼中,是要毁了他的。”
赵承沉吟半晌,深深看了纪平一眼,点头道:“朕明白了。”
纪平终于了了一桩心事,整个人都松弛了下来,可是长久以来一直维持着他的那口精气也随之飘然散去。纪平抓着赵承的手,颤声说道:“臣斗胆请求陛下,一定要善待这大好河山,善待黎民苍生。”说到这里纪平似乎激动了起来,爆发出一阵剧烈的咳嗽,脸上泛起了不正常的潮红。
面前这人,固然是主上不喜的权臣,可又何尝不忧国忧民,不殚精竭虑?赵承难免有些难过起来,他轻拍着纪平的后背,轻声道:“丞相要保重身体啊。”
纪平笑着摇了摇头:“臣这病好久了,臣自己再清楚不过了。臣心愿已了,拖得再久,于人于己也无益。”大概是人之将死,这用脊梁支撑了大周几十年的强硬老人竟露出了一分脆弱的神色。他的目光一点点涣散起来,语气中突然带了浓重的悲意:“臣原想待天下大定,便可告老还乡少享天伦之乐,可终究是痴心妄想了。”
成平十二年九月,还没等新帝来得及改元,丞相纪平便溘然长逝。天子下令大行令亲自安排丞相丧事,以国礼葬之,纪平长子纪谨之袭爵,封户一户为减。
也是生荣死哀。
纪桓没能参加世父的葬礼。彭城的事不能再拖了,赵承去探望过纪平的第二天,便下令以纪桓为使者,持节前往彭城,与匈奴人和谈。
虽然赵承不情愿,虽然赵承对纪平对他寝殿的事了若指掌感到不满,但他不得不承认,纪平说得是对的。纪平是家雀还是雄鹰,没有人比他更清楚。他不过是在大周的地盘上当一回使者,怎么比得上上辈子他以弱冠之年深入大漠之凶险?赵承忧伤地反省着:他大概是老了,才会这么患得患失。
纪桓临走的前一天,十分心大地待在清凉殿看闲书,坐等家丞给他打点行装送过来。赵承抽了抽嘴角,忍不住问道:“先生,你的马可准备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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