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没什么要带的。”顾沅想了想,请卫安娘帮她将前一天宫正司送来的二十两赏银并两匹贡缎取来放在桌上,又把刚刚发下来的月例一股脑递到赵广禄手上,“这二十两银子并贡缎劳烦小禄师傅替我捎给我的两位同乡,就说是我在宫里要多耽搁些日子,让她们替我带回乡去。这点散碎银子给小禄师傅买碗茶喝,只别嫌弃。”
“我师傅说了,日后还要女史照应呐!这点活计算什么?”赵广禄早得了赵荣的嘱咐,笑嘻嘻地摇手谢过,抱起桌上的包袱,朝顾沅行了个礼,一溜烟跑了。
卫安娘见顾沅恍惚又有些出神,只以为她病久了精神不济,替顾沅将那些碎银铜钱收起来,递到顾沅手里,顾沅却摇了摇头:“给小禄师傅留着吧,我不惯欠人人情。”
“放心,”卫安娘噗嗤一笑,“太监算盘最精了,谁也占不了他们的便宜。你要是飞黄腾达,他们一准儿托到你门下,要是你没巴结上去,不用你说,他们就该到你门口讨债了!”
顾沅随着她淡淡一笑,心里也暗自自嘲自己行事拘泥。都说快死了的人想得开,可事到临头,她心里头却满满登登都是牵挂:眼看着就要到阿父忌日了,江南这时候雨水多,不知道那坟茔是不是还是自己去年修整的样子?今年自己还不了乡,也不知道冬至节时阿母是不是还会对着阿父的牌位伤心,有没有人替自己安慰她?阿洋这段时日不知道长高了多少,可还是那么淘气,被先生打手板,被阿母责罚?寡妇弱子,最是易被人欺负,自己被革了功名,家里失了倚仗,那几个虎视眈眈的叔伯可会逼上门前?
白发人送黑发人,是莫大之不孝,顾沅有时也想,本就是自己不明不白一脚踏进宫里来的,一路含羞忍辱偷生,到了这最后一步,是不是索性就当自己已经死了,闭着眼睛忍下来呢?或许就像这些宫里人日日对自己说的,忍下来,许就是一份富贵,许就能照应家里,许就能——
她还记得十一娘那一日的语气,平直得没半点儿羞涩,让顾沅几乎以为那是场惹人不自在的玩笑。难道这就是一语成谶?顾沅微微苦笑,就因为她回绝了她,所以她千方百计地把她弄进宫里,赏给她一个光明正大的通房丫头的名分?或许以那一位的身份来看,这举动简直是理所应当,倒是顾沅的推辞才是矫情——雷霆雨露,莫非天恩,连抄家杀头千刀万剐,臣子们也只能心甘情愿地领受,何况是这样旁人求而不得的恩宠?
如果当真是这样心性的人,只怕于自己身上也不过是一时求而不得的新鲜,倘若拼着忍辱*,或许不多时日,便能借着那人厌弃,寻机会出宫去?顾沅思来想去,最后还是哑然失笑:她不是个擅长屈意承欢的人,只怕事到临头,她还是只会那样直通通地把自己的心思平铺在那人面前。
皇帝万寿在九月二十五,按照规矩要在太庙行及笄礼,自打九月二十三起,便到西苑斋宫里斋戒,照例是御前总管跟随伺候,副总管留下看院子。往常魏逢春都是满腹牢骚,这一回却是红光满面:九月二十四,司寝女史到清河殿当差,他把这两位安置妥当了,再使点手段拉拢在手里,九月二十五皇帝回来,正好承恩侍寝,崔成秀是半点插不上手,这不正是天赐的好时机吗!
魏副总管卯足了劲儿跑前跑后,九月二十三一天就把东西围房收拾得利利整整。九月二十四早上,他抻着脖子坐在值房里苦等,连着喝了两壶茶水,才见两个嬷嬷引着两个穿青绸披风的年轻宫女,后头跟着几个扛行李的小太监,一起自垂花门进了院子。
“两位嬷嬷辛苦!”他亲自指挥小太监们把二人行李安置好了,把两个宁寿宫的嬷嬷一直送到隆道门外,才又折回身,在廊下慢条斯理整整衣裳,咳嗽一声,摆出总管派头,踏进东围房。
“见过魏总管。”按说司寝算是个地位超然的差使,只归皇帝一人处置,但两位女史都很客气,规规矩矩朝魏逢春行礼,一望而知,绝不是会掐尖揽活惹是生非的主。
魏逢春心底暗喜,端着架子和气寒暄了几句,来回略一打量,目光停在穿蓝绸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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