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京生兴奋地叨叨着:“比埃及金字塔还要不可思议。当年的人类是怎么上去的呢?……”他转着摄像机把宝贵的镜头调给她看那是块大约宽1o米长6米的壁面打磨得平平整整的摩刻着些绕来绕去再也看不明白的东西。
“你看这些活泼乱游的东西像什么?”郑京生问。
“像蝌蚪呗。”
“缺乏想象力。想想像我们男人身上的什么?”
双馨的脸倏的红了她重重地拍了他一下骂道:“你就别再叫温江大侠干脆就叫流氓大侠得了……”
“谢谢表扬!”郑京生爽朗地笑了起来。双馨以前从没注意郑京生的牙齿竟是又白又整齐简直可以去做美齿的广告。
这天下午双馨接到大海的电话说是要投资办渔船修理厂的事。双馨当时正忙着说回家再说吧。
可是到了晚上大海又被王光昌拉走了。王光昌听说他要办厂一下子给他排出三大碗黄酒说:问你几个问题:一你的脸子弹打不打得进去?二你的腿是不是钢筋铁骨?三你家应局长有几百万私蓄?大海一个也答不上来。王光昌说这还想办厂啊?快把这酒喝了到我这儿干个技术副厂长是正经。
双馨的旅游丛书已经付梓现在正为进军中央党校而努力。如果成了就要离职学习两年。舒心就在北大母子俩可以在都见面了。只是冷落了大海。不管怎么说她这么一走了事对大海是不公平的。对于大海说的办厂她心里并不赞成家里又不缺钱要他劳劳碌碌地干什么?弄得不好岂非赔了夫人又折兵?
他还真想拉扯那些下了岗的工友啊。可他就没想想这个问题政府都头疼你大海有多少能量啊?但这一次她如果真走了就让他办厂试试找一点自尊和心理平衡吧。
已经是夜1o点了大海还没有回来。她拿起了电话拨通了他的的手机。等了好长一会大海才接听了电话。那边热闹得很划拳声吼歌声女孩子的奓声乱糟糟的。大海显然喝多了说起话来磕磕绊绊的:老、老婆催、催什么?……回、回家又、又没什么好事等我……他的声音很快就被淹没了。一会儿手机里却传来王光昌张扬的声音:应领导检查工作吗?不放心你就过来与民同乐呀!双馨说王光昌我家里有事你让大海回来吧。王光昌忽然就变了态度恶声恶气地说:只许你们州官放火不许我们百姓点灯啊?弄毛了老子把你们哪晚在哪儿都干了哪些好事全给兜出来!――您老就乖乖地歇去吧我们要等日历翻过页!
双馨暗地里骂了声混蛋心想流氓就是是流氓永远也正人君子不起来。又想我有什么好让他“兜”的呢?大不了吃几顿饭、唱两回卡拉ok连洗头房、脚浴中心都很少去;可是让一个无赖盯着终究不是什么愉快的事。双馨只好作罢。她担心的是大海会不会跟王光昌胡闹。多年来她和大海之间太缺乏共同语言了。说仕途上的事大海不懂;说工作上的事他也没兴趣。有一回她把陈闻戈作弄她的事说给他听虽然知道大海无能为力可至少也应该义愤填膺或安慰她几句可大海沉默了好久才说出这么句话:你觉得累你就别干了吧。
是不是长期从事机械操作的人连思维都会变得机械了?她有时真羡慕那些两口子都在机关的人他们消息灵通互相帮衬把人际关系的互惠互利扩展到最大化有点风吹草动就赶忙商量对策那才叫夫唱妇随如鱼得水呢。
她拿了本书歪在床上看着。时针已指向午夜12点大海仍没有回家这可是从来都不曾有过的。现今小城冠冤堂皇的夜生活三部曲是:吃饭――唱歌――桑拿;那么此刻他们肯定已进入最后程序了。
双馨太累了那本书从她的手中轻轻滑落。朦胧中她看见一个男子的身影悄悄掩入他是那么的帅气那么的有派他好像是一个陌生的人又好像是温江大侠郑京生她竭力想看清他的面孔可怎么也无法看清。他一句话也不说就上了她的床。她有点慌乱有点羞涩可不想抗拒。天啊!她居然对一个不之客不想抗拒!她柔顺地让他把衣服解除解除得干干净净。他很轻松地进入了。奇怪的她没有痛感原来做爱是可以不痛的!她是那样的欣喜那样的热情奔放那样的全身心投入。这个过程进行得很长很长可是她觉得不够不够还是不够……
从未有过的强烈骚动让她跌回自己的被窝她出了一身汗才明白原来是南柯一梦。她羞愧得不行她怎么会做出这等荒唐的梦?她怎么可以做这种梦呢?可她的热血还在奔涌她的身体还燥热得不行。开天辟地第一次她踊跃地想把性事进行到底。大海大海……她娇呓着伸手去摸丈夫的身体她此刻是多么需要大海的硕壮啊。可是怎么回事?她两手空空的什么也没摸着。这时候她彻底清醒了身体也慢慢地冷却了。大海不是和王光昌在一起吗想必是回家太晚怕打扰她就睡在外面那个卧室里了。她开了床头灯墙上的时钟正指向凌晨3点3o分她裹上了睡袍出去每个房间都看了看却根本没有丈夫的影子。
不祥的感觉从她的心底升起。结婚2o年不是出差洪大海从来没在外面过过夜。她想起了王光昌把雷平灌得吐血的事这一回是不是也把大海收拾得一败涂地了?
她拨了大海的手机回应是“联系不上”。
她翻出电话本子拨通了王光昌家的电话。那一头传来王光昌老婆迷迷糊糊的声音:“光昌在外边请客现在还没回家呢。”看来这个女人是习惯老公的夜不归人的。可是双馨不行她真怕丈夫出事出了事新闻的主角不是大海却完全有可能是她她受不起那些耻笑和嘲弄。她又问了王光昌的手机号码按这个号码打过去回答又是“已经关机”。
是不是大海酒精中毒了被送到医院去了?可大海身体挺棒再说他也不至于像雷平那么放纵啊。也许是他酒后驾驶摩托车出事了?
肯定是出车祸了!她躺不住了穿上了衣服就出了门打了出租车匆匆往老人民医院跑。重型机床厂工人的习惯有病有痛都往那个医院送。
她一个一个急诊室的找没有。又问了值班医生和护士都说没见过有这么个人。她有点慌了又打车跑到另外几家可能去的医院还是没有。
到底到哪里去了呢?一个大活人还真的人间蒸了不成?她猛一激灵:会不会连车带人翻入玫瑰花园外头那条河里去了呢?于是她又匆匆来到了那条河边顺着河沿一路察看。淡薄的路灯下树影朦胧花枝迷离。这条路她天天走可坐在小车里的她并没有注意到临河的那侧其实是有护拦的。抬眼望去却见相隔不远的两座石桥是光光的。她便上了桥细细地往下察看却并没有现什么异样。
寒气袭人她把衣服裹得紧点可还是冷得打了个寒噤。她忽然生气了:大海你算什么东西一个大男人不好好照顾妻子还得人家给你操心!她打开手机看看时间都快5点了人家天明还上不上班啊!
她怅怅然悻悻然地回到了家。一打开门现外面卫生间的灯亮着。大海回来了正在洗脚呢。她真的怒了理也没理他就进了卧室气呼呼地钻到被窝里去了。一会儿大海也进来了讪讪地挨着她躺了下来。他的呼吸裹挟着浓浓的酒气她厌恶地一个转身把个冷背脊对着他。
“馨馨”他伸手去扳她。她根本就不理他“你听我说听我说……你怎么不问问我到哪里去了呢?”
她没有吭声。她不想听也不愿意听。可大海是个藏不住话的人。果然在沉默几分钟后他就开腔了:
“我向你坦白”那是一种怪怪的、从来没有过的口吻大海伸手关了灯似乎只有在黑灯瞎火的包容下他才有勇气把话说出来。
“我犯错误了严重的错误。”他附在她耳边轻轻地说并从背后抱住了她。
“你还知道错误啊?”她以为他指的是喝酒喝到这个份上难道还不算严重错误?
“你都知道了?”大海的声音小得像蚊子。
“什么知道不知道的?”双馨没好气地说。
“我们去、去、嫖娼了……”。
双馨像中弹的兔子一样蹦了起来但马上又栽了下来她觉得这一栽是必死无疑的了。她异样的敏捷让自己和大海都大吃一惊。嫖娼?平日里诸如此类的新闻也听得不少但那是别人的事别人的老公、别人的儿子或者是别人的老爹犯的事她一直很自信地认为这种荒淫无耻的事和她家绝对不沾边!此刻她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的丈夫嫖娼了?正人君子洪大海犯了这样的低级错误?
“好好我们一刀两断!”她喊道。她一向极注意自己的形象尤其是入仕以来从来不曾高门大嗓过她认为那是没有修养的表现可今天她完全失控了。
“告诉你洪大海你下岗也罢失业也罢我可以养着你你跟狐朋狗友喝酒喝得生病喝得吐血我出钱治好你你找个情人过你的好日子去我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放任你;但决不允许你干这种脏事烂事下流事!”
“别嚷别嚷!”大海压低着声音焦急地说并竭力想把她按回被窝里。
“你做得我还说不得吗?”她就像一个浮力极好的葫芦按下这头浮起那头。
“我我……哎你安静点好不好?我不是主动向你坦白吗?要不、要不我就不说了。”
双馨把被子一卷朝里哭泣去了大海从背后去搂她被她一把甩掉了他只好对着她的背脊絮絮地检讨起来。
都是王光昌惹的祸。王光昌那个起锚机厂用的都是外来务工者工资开得很低可技术总是上不去他亟待洪大海这样既有多种技术又有管理能力的人才。
今晚――应该是昨晚了王光昌先是用一口口大碗把酒给大海灌得差不多了然后又去夜来香卡拉ok潇洒醉得稀里糊涂的他也不知什么时候出的歌厅更不知道怎么被弄到宾馆住房里去的反正他一沾上席梦思就睡得天昏地黑的。一觉醒来感觉一双滑腻的手正在他的身上温柔地荡漾着他太缺乏太渴望这种温柔了马上就兴奋起来翻身就上了那个身体迷迷糊糊地刚要进入却听到一个娇滴滴的声音说:哥哥哎你还没给小费呢。什么哥哥什么小费?他猛一激灵睁开了眼睛暧味的灯光下一位年轻女子正风情万种地望着他。他一惊酒才醒了忙问:这是什么地方?你是谁?那女人色色地说:哥哥哎这是夜来香宾馆呀是王老板让我来伺候你的。他终于明白王光昌设的是鸿门宴他要让眼前这个女人拉他下水然后套牢他让他听任使唤。他愤怒了对小姐挥挥手说:去去我不要什么伺候。小姐换了哭腔说好哥哥哎我伺候不好你王老板要打死我的!大海说我还要打死他呢!他顾不得小姐哭哭啼啼一把推开她抢过衣服夺门而逃……
“编完了?”双馨问。
“不是编是事实经过。”
“那么说还得感谢那位小姐要不是她遵守商业规矩跟你要小费这会儿你已经把那事做成了?”
“人家不是把她当成你了吗?”
“放屁!你把我比作什么了?”
“不是这个意思……”
双馨觉得很冷冷得瑟瑟抖才现自己离开被窝太久太久了。她一连打了几个喷嚏。大海说瞧瞧要感冒了。趁势把她拥进了被窝。进了被窝她的牙齿还在打架一边咬牙切齿地骂着这个王光昌居心叵测该千刀万剐!又指着大海说近朱着赤近墨者黑你就和他混吧。大海说再也不混了。双馨说且相信你一次但往后若是再有什么别怪我翻脸不认人!
雷平近来越来越瘦那么黑的皮肤皮下的静脉还历历可数四十六七岁的人看起来像奔六十了。婵娟说不许再喝酒了你不要命我们还想活呢!上回你吐血化了医药费一千多元还耽误了我活儿加工费2oo元;昨天学校让欣欣向荣买复习资料这钱我都拿不出这日子还过不过呢。雷平涎着脸说反正我待在家里碍你的眼出去了也许能赚两个钱。婵娟说别给自己脸上贴金了你能赚什么钱?雷平说王光昌不是让我帮他营销产品吗?我手头好歹还有一批老客户呢。只有你嫌我烦我人家可拿我当宝贝。婵娟抢白道:宝贝宝贝颜色不褪;我倒要看你到底要吐几次血才能营销掉一台起锚机?
雷平还是要走。婵娟明明知道人一旦对什么上了瘾旁人是拦不住的但还是按捺不住心中的怒火她操起一个水勺朝着雷平的背景扔了过去。欣欣说妈别生气我们做饭吧。可婵娟一点胃口都没有。她捡那只伤痕累累的铝勺咣当一声扔回灶台上。
可是她心里着实堵得慌。前几天她又提起离婚雷平说反正我妈犯老年痴呆症再也管不了你啦你要走就走吧房子归我儿女归你。婵娟也想好了儿女当然归她雷平自己都养不好还指望他养孩子?可房子如果归了雷平别说母子仨没处住连赖以生存的旧机床也没处放了。看样子这离婚的希望还渺茫得很她这辈子可能得在雷平这棵歪脖子树上吊死了。
欣欣说爸爸的胃病这么重还能喝酒吗?
“喝、喝喝死他!”婵娟余怒未消。这阵子她和儿女们几乎连晕腥都没沾过为的是省下钱给孩子们买一件像样的冬衣。孩子大了老是穿地摊货让同学也瞧不起。可是她没日没夜地干活挣钱而雷平却像个无底的畚箕把钱都漏掉了。罢罢索性她也铺张浪费一回今晚大吃大喝一顿。于是去了菜场买了半只烤鸭一斤白虾一尾金光灿灿的黄鱼一棵剥得像女人身体那样光鲜的大白菜外加一瓶古越陈酿怒气冲冲地拎回家。做菜应该是令人兴奋的事到盘勺叮当菜香缭绕起来的时候婵娟心头的恶气也随着油烟腾云驾雾了。看到一桌色泽鲜艳的菜心想就自己娘儿仨吃了真有点浪费。于是就打大海的手机。大海正跑在回家的路上听见铃声一条腿点了地另一条腿还搁在摩托车上就接听起来。婵娟请他他显然很高兴继而打电话问双馨回不回家吃饭双馨说她有应酬。大海说那我就去婵娟家吃去了。双馨说难得她盛情请你你多吃菜多喝酒还要多多替她排解忧愁。
不难听出双馨这话里还有另一层意思这层意思既含糊又仿佛是经过深思熟虑的像做酒的粮食一样早已被浸泡、蒸炊又经过搅拌和酵酿出一种味道来了。
她是在纵容我让我和婵娟真的走向那一步?还是耿耿于那个荒唐的夜晚试试我的骨头到底有几两重?抑或是让我彻底地出一次洋相让她出了心中那口恶气?大海想破了脑袋还是想不明白。凭感觉双馨不会那么刁滑那么可怕她的态度是真诚的一点也不像在作弄他。或许她是以这么个方式来关心他弥补他?这就是当官的她的心思你永远捉摸不透。
不过那顿饭吃得很愉快。面对着满桌的美味佳肴两个孩子的眼睛熠熠光。欣欣是姑娘家还收敛一些向荣则毫无顾忌左右开弓狼吞虎咽。大海心疼孩子基本就不动筷子他只喝婵娟敬的酒一杯又一杯傻乎乎地全喝了。
饭后孩子们夜自修去了大海才觉得自己飘得厉害说我醉了该回家去了。他步履蹒跚地就向门口晃去。婵娟说站住!大海楞了一下转过头看着她。婵娟一个箭步跨到门后双臂一左一右拦在门上。不知是做菜时叫油烟给熏的还是叫酒色给染的婵娟的双颊飞红双眸贼亮。她的背牢牢地靠在门上任性地说不让你走就是不让你走!大海的脑袋轰的一声有什么奇怪的东西在他身体里欢蹦乱跳着他再也控制不了自己于是就张开了健壮的双臂一把将婵娟抱在了怀里。
这是怎么样的拥抱啊!他把她整个儿拥进深深地拥进他的怀抱是这样的辽阔这样深邃以至于把她全身心地包容起来让她觉得回到了母亲子宫那样温暖幸福;而她也用尽全力把自己丰盈的胸脯偎上去仿佛要把自己的心脏塞进对方的胸腔。两个火热的嘴唇紧紧地吮吸在一起……他们抱得太紧太紧好像已经合二为一了。河水不流了地球不转了时间凝固了。也许是过了五分钟也许是十分钟也许是半个小时但还是不愿松开。终于婵娟的呼吸生了问题心脏也仿佛跳不动了于是她稍稍偏开了头深深地喘了口气呢喃着说:大海大海我掉进你的海里要淹死了。
大海无语。婵娟说抱起我抱我进屋去。大海顺从地把她抱离了地面婵娟的双手搂住了大海的脖子。她的感觉出奇地好她想起雷平从来没有这么抱过她。他们摸黑进入卧室在把婵娟放在床上的同时婵娟双手一使劲把大海拖倒在她身上。婵娟吻他的前额吻他的脸颊吻他的脖子吻他的下巴。下巴上的短髭有点扎人但扎得很舒服。大海再也持不住了开始颤颤巍巍地解她的胸罩不知是因为太急还是从来没有干过怎么也解不开婵娟就自己动手松了后面的搭扣两个虎虎生气地跳了出来。大海像是被吓着了他甚至后退了一下。婵娟羞涩地说傻瓜楞着干嘛?大海的脸烧得通红只觉得热血奔涌整个身体都要溶化了。结婚2o年何曾有过这样的感受这样的境界?
电话猛地响了。两人同时吃了一惊互相松了手。婵娟接了线是她妹夫乍乍呼呼的声音:姐快看本市新闻看你那同学应双馨!婵娟打开了电视“栖凤街专题论证会”的大红横幅扑面而来镜头切换到双馨的脸部她满面春风侃侃而谈一副有理有据胸有成竹的模样。栖凤街有妹夫的房产妹夫对这条街的感情自然比别人更深一层。“救下栖凤街应双馨胜造七级浮屠!”妹夫的声音剌痛了婵娟的耳膜。
婵娟收了线想了想却把话筒搁在床头柜上。她看了看大海大海已经穿好了衣服呆呆地坐在那儿。婵娟抱了抱他他的身体已经冷却已经僵硬。婵娟仰起脸来用眼神去询问他。大海说对不起婵娟我我该走了。
婵娟边收拾好自己又去收拾床铺恋恋地望着面前这个男人说再坐一会吧。
大海在土沙上坐着脑子里却满是双馨谈笑风生的镜头。他避开了婵娟一往情深的眼睛把目光转向屋顶。婵娟顺着他的视线看去那儿有一条小小的裂缝旁边晕开些黄的水迹。大海说明儿得弄点水泥把这个裂缝抹好。婵娟说倒也没往下滴水不修也罢。两人都有点无话找话的感觉正尴尬着却传来猛烈的打门声。婵娟开了门见到的却是王光明。王光明酒气很冲说怎么电话老占线?快快雷平出车祸了。
婵娟的脑袋嗡的一响懵了。雷平这么汹酒出事是迟早的事。看王光明灰灰的样子这一回雷平不是被撞死也和阎王殿差不了几步了。毕竟夫妻一场一个大活人说没就没了自己还在寻欢作乐婵娟觉得兜脸被抽了一鞭热辣辣的疼。
大海跨出了门问:雷平现在在哪儿呢?王光明剜了他一眼说我道为什么搁电话呢原来是你在偷腥呀!大海说狗嘴里吐不出象牙;――说雷平到底怎么了?你带我去。王光昌说我把那个倒霉蛋藏到一个谁也找不到的地方去了。婵娟听得云里雾里的说他到底是死是活你不送他到医院藏起来干嘛?王光昌说你那宝贝丈夫把摩托车开到人家的家里去了把正在干活的女主人撞个仰面朝天我不藏起他他这会子早被人家的儿子给揍死了。
婵娟只觉得胸堵气塞头晕目眩。雷平没死他害了人也害了自己一家了。她定了定神看着王光昌说:我没有钱。这酒是你灌的这钱该你拿。王光昌气急败坏地说:我的姑奶奶我已在医院里押了2万块了要不我出得来?――你真的一点也不拿?那我就把你那台车床搬走!婵娟说搬吧这屋里什么值钱你尽管搬去然后我领着一家大小到你那儿吃饭去!王光明指了指大海说傻逼问他他有的是钱!说着动了摩托车一溜烟地跑了。
婵娟在大海的陪同下去医院去看望病人。那个叫林招弟的女人并没有死只是后脑伤得难看说是被撞倒在石阶上嘴巴大的口子夸张地血肉模糊着;更糟的是股骨拍了片说是粉碎性骨折了要动手术夹钢板钉钢钉化多少钱现在还不知道却知道没有一年半载是绝对的下不了地。
林招弟的儿子不是个善茬好像还是“码头帮”的骨干婵娟进入医院急救室的那刻他正对着手机在咒骂:“妈的他跑?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卸狗入的儿子一条腿来!再在那丫头脸上拉个大口子!”婵娟吓得脸都青了大海拉着她跟林招弟母子说人家赔罪来了。林招弟的儿子翻起了白眼恶狠狠地说:料你们也不敢跑!――赔罪赔罪没钱赔娘的逼罪!两个条件由你挑一我妈就在这儿住着治到什么时候算什么时候往后有病有灾的还找你;二拿2o万一次性了断。
婵娟傻了她苦歪歪地说不是说让交警部门处理吗?再说这2o万你就是让我卖儿卖女也凑不起哪。林招弟儿子说不见得听说你那妞儿长得挺靓卖到泰国、马来西亚还不止这个数。婵娟又气又紧张说你千万别乱来。那儿子说乱来不乱来就看你的了。大海给对方递了烟说这事这么说是说不好的我们得坐下来好好解决。
那天晚上大海拉了婵娟宴请他的几位铁杆朋友。饭桌上婵娟不断地给人敬酒心急火燎加上酒精的力量她的脸烧得红通通的像喷出火来看起来倒别有一番韵味。在推杯换盏中有人告诉她林招弟是有公费医疗的医药这一块就省省了。交警队那位朋友匡算了一下说林招弟身体损失费、营养费、误工费等5万元大概拿得下了。婵娟惴惴地问:对方如果不同意在我们儿女身上报复怎么办?坐在她身边一位公安局的朋友说林招弟的儿子是有案底的他敢无理取闹没他的好果子吃。
说是这样说可不知行不行得通。再说婵娟也无法筹到5万元钱。吃罢饭回家的路上大海对婵娟说别愁眉苦脸了王光昌已给了2万了剩下的3万元我来拿。婵娟说什么你来拿?名不正言不顺的再说这毕竟不是一笔小数目;可两人讨论来讨论去就是讨论不出好办法。婵娟说要不你问问双馨?大海说这点自主权我是有的;再说我也会把事情跟双馨说好的。后来事实证明大海并没有把此事告诉双馨而是悄悄地去银行取了钱。
回到了家借着酒劲婵娟摔摔打打地把雷平骂了个狗血喷头。欣欣说妈别生气了爸又不在家你骂他他也听不见。婵娟安静了下来说欣欣你可要提防着点林招弟的儿子说要把你给卖了。欣欣说我不怕真的就无法无天啦。我倒是担心爸爸让这个流氓抓住一顿好打是免不了的。
想着这场车祸母女俩一宿没睡好。可一直等到第二天早上雷平连个电话都不打一个。欣欣说爸是因为闯了祸不敢回家了。婵娟说这该死的躲过了初一他躲得了十五?
亏得大海的这帮朋友周旋五万块算是把林招弟儿子暂时安抚住了。大海就打电话告诉王光昌让他转告雷平。可第二天晚上雷平并没有回家第三天还是音讯杳无。婵娟说他还躲出兴头来了。一直到了第四天还是没有雷平的任何消息。婵娟觉得不对劲了气也出得差不多了就打雷平的手机可怎么打也联系不上。
婵娟就打了王光昌的手机王光昌说我在沈阳呢。婵娟说你把雷平带沈阳去了?王光昌说屁话我把他带沈阳做什么?――他还没回家?
于是他告诉婵娟雷平藏在长风号船的轮管舱里。并说长风号停港大修去9号码头找就是。
长风号荡漾在离9号码头3oo米处的大海中间。船员们全都回家休假去了船上空荡荡的一个人都没有。等婵娟雇了驳船登上长风号时雷平已经意识模糊了。原来王光昌拉了此船的修理业务自己却跑到沈阳买配件。他把雷平藏起来时说事情平息了就去接他。可是他一忙就把雷平给忘了。雷平一开始也觉得找了个安全的避风港等到他想给外边打电话时手机没电了。更要命的是雷平本来就患慢性胃出血这一惊一吓又饿了几天肚子那血更出得起劲到了第四天失血过多的雷平已经奄奄一息了。
婵娟找见他时雷平和死人也就差一口气儿。驳船老大转身就走说他的船不运尸体。婵娟说他还活着呢。老大说他这一拨拉肯定要死的。婵娟说要不你替我打个电话遂告诉了大海的手机号码。半个小时后大海坐着另一条驳船来了把雷平背上岸时12o救护车已在码头候着了。
这几天双馨的眼神总是冷冷的。雷平的车祸传得沸沸扬扬捎带着把大海也绕了进去。双馨说当时你正在婵娟家?后来又是你陪婵娟跑的医院?――我不是不让你帮忙但是你要注意影响张张扬扬干什么?臭蛋他大庭广众的问我:那个忙忙碌碌为这桩车祸请客摆平的到底是你的老公还是那个叫婵娟的老公?――大海你知趣点不要给我惹出什么麻烦来。
大海心里正忐忑着呢。那个下午的事让他非常后怕。他和婵娟在屋里偷情雷平就在外面闯祸他想这是不是老天爷在惩罚人啊?双馨忌讳臭蛋他大海才不忌讳。他心疼的是婵娟婵娟本来就日子艰难这下子可是雪上加霜啊。
还有就是他取了3万元到现在都不知怎么和双馨讲。他有了一种负罪感。所以他再不敢提渔船修理厂的事了这几天也没有到婵娟家去下班后就乖乖地买菜做饭。
正吃着饭婵娟就把电话打进来了。几天没了大海的消息婵娟心里有些惶惶;林招弟和雷平还在医院住着林招弟提出要讨一个保姆医院又一个劲儿催雷平的医药费婵娟觉得自己都快支撑不住了。双馨拿起了那移动的话机接了说是婵娟啊。大海就停止了咀嚼支起耳朵听着。屋里很静婵娟的说话大海能听个大概:
“双馨你忙啊?”婵娟说。大海想这个傻女子说这些废话干嘛呢。双馨却说雷平的身体好些了吧?婵娟答稍好些了。双馨说也别太累了自己你那车床的活儿可以让向荣学着干看来他是上不成大学了早学门技术也好。双馨又说找大海吧?就把话筒递了过来。大海接过电话只听得婵娟说:车床又坏了……
大海一边听着一边偷看着妻子。双馨已经吃毕正拿着牙签在剔牙齿嘴角挂着一抹含义不明的微笑。大海忽然恨起自己:堂堂男子汉怎么变得这么卑微这般委琐了?杀头不过碗大疤我到底怕什么呢!于是就把嗓门提得高高问婵娟又是哪儿出麻烦了?接着又说我明白了得空我去看看吧。
吃过晚饭收拾好餐桌他又磨磨蹭蹭起来。双馨说:婵娟挺不容易的你还磨蹭什么?――把那箱猕猴桃捎上欣欣爱吃。大海一下子放松了心里浮上一丝感激。他扛了猕猴桃来在门口蹲下换鞋时一抬头现双馨用眼角的余光在打量着他他的心便有点虚系鞋带的手都不大灵光了。
双馨扔了牙签说:家家都有本难念的经哪婵娟是个要强的人谁知道会摊上个这么混帐老公;你呢在别人眼中也许是最有福气的了可你也不快乐。大海停止了穿鞋说谁说我不快乐?我有什么不快乐的?双馨说你快乐就不会到王光昌那里喝酒了你快乐就不会到夜来香那种鬼地方去了。大海被触到了痛处一下子怔在那儿。双馨又说其实你是可以去找乐的只是不要到污七八糟的地方去只要不满世界的张扬。大海问你什么意思?双馨说什么意思还要我说吗?――还愣着干嘛去吧。大海这才扛起那箱猕猴桃下楼双馨倚在门口轻轻地提醒说:鞋带!你左脚的鞋带还没系好呢。她少有的温柔让大海的心里疼了一下同时又让他觉得一种被居高临下的压迫感。
大海把弥猴桃在车上放好就开始动摩托车。那车子有了点毛病让他踩了好几个回合才动起来。看着脚下的那箱弥猴桃大海想双馨确实是不错的一个女人打拼出现在的地位的确不容易这样的地位能常常想着穷朋友更不容易。行走在那条有护栏的河边又想起自己醉酒那个夜里双馨找她的情景觉得自己真是怪对不住她的。此刻他想不管双馨是什么心思他都不能做对不起她的事。
就在这时他听得手机响了。停了车他接了电话是双馨双馨的腔调从来没有过的凶狠:
“洪大海你回来!”
“什么事?”
“回家再说!”
大海只得转回了家。
“存折上怎么少了三万元?”他一进门双馨就咄咄逼人地问。
大海心虚了。双馨不是从来不管钱吗?原来她心里明镜一般!他后悔自己事先没跟她打招呼这下子可有点被动了。
“我借给婵娟了。”
双馨气急败坏了:“这钱我是要带到北京去的谁让你偷偷摸摸地借人了?有本事你自己去挣钱你挣的钱你爱送谁就送谁去你拿我的钱充什么好人?”
大海的心一点一点地往下沉往下沉。他心里残存的、固守的那点东西一下子崩溃了倒塌了。他的胸一起一伏的脸胀得通红突然迸出了一句:我会还你的!连利息都还你!他狠狠地碰上门登登登地下了楼梯。自从搬进了玫瑰花园他从来没有这么“工人”过。在大楼的阴影里他找到了他的摩托车猛地一踩油门摩托车怒吼着直向婵娟家冲去。
他敲开婵娟家的门。当他扛起那箱猕猴桃时现那箱水果竟是非常的沉重。
“你终于来了。”婵娟迎着她。
经过这阵子雷平车祸的煎熬婵娟憔悴多了“我以为你不来了呢”。
“怎么可能呢!”
“双馨她没说什么吧?”
想起双馨刚才的训斥大海言不由衷地说:“她能说什么呀!”
婵娟歪倒在大海怀里呢喃着说:大海我好累我觉得我快支撑不住了。大海抚着她的头说婵娟别怕天大的事有我和你一起扛着。婵娟说你抱抱我抱抱我……她流着泪非常的无奈无望大海抱着她现她浑身哆嗦着。他捧起她的脸吻着她眉心刚刚冒出来的竖纹吻着她咸咸的泪水。婵娟说我为什么总是那么倒霉呢你救救我吧!救救我吧。
一股力量左右了大海那是一种本能的、冲动的、反抗的、叛逆的力量他一下子精神抖擞起来刚跨进了卧室他就不顾一切脱去了自己的衣服张开了自己广宽的怀抱说来吧婵娟你来吧我们什么也不想什么也不说来吧!
这一次没人敲门没人打扰他们做成了做得很投入很疯狂。完了婵娟深深地吐了一口气拨着着大海湿淋淋的头说累吧?大海说有点累可也放松多了。
也许是检讨自己那天的粗暴也许是怕大海再到那种乱七八糟的地方去双馨在党校录取通知书到达的那天给婵娟打了个电话。她说婵娟我有件事求你帮忙。婵娟说这辈子只有我求你帮忙的你还有什么事要我这个穷工人帮忙的呢。双馨说过了年我就要到北京学习去了把个大海孤零零地扔在家里。
“……”
双馨继续说道婵娟我这人有点自私这些年只顾自己事业就把大海给冷落了心里觉得挺对不住他的。这一回一走就是两年这两年他的衣食起居什么的你可要替我给照应着点男人多大了也是小孩子我没在他可能会把自己弄得一塌糊涂。
婵娟的心起起落落的。她不知道双馨到底是真的“托夫”呢还是有别的意思。双馨继续说要特别提防王光昌那是个唯恐天下不乱的家伙。
提起了王光昌两人就同仇敌忾起来婵娟说雷平好歹要死在他手里。双馨干脆把大海那彻夜不归的事也告诉了婵娟。婵娟大吃一惊这这不是要把人给害死吗?
双馨觉得把话说到这个份上婵娟也应该明白了。双馨一阵悲凉泪水便在眼里打转。她巡视了一下自己华贵、典雅的家说婵娟我先谢谢你啦我走了以后隔三岔五的你过来收拾一下别让他把屋子弄成臭哄哄的烂猪窝啊。
应双馨出门的那天洪大海和龚婵娟送她到机场。在进检票口的当儿双馨的手机响了传来了郑京生热情洋溢的声音:你怎么这样婆婆妈妈的?我昨天就到北京了。双馨惊问你在北京干什么呢?郑京生说秘密。――告诉我你的航班我去机场接你。
她收了线回过头来大海和婵娟正在对她挥手她腾出一只手示意他们回去。然后把机票放进包里把登机牌叼在嘴里。旅行箱、手提包从安检器里吐了出来她弯腰去拿时忽然觉得心里空落落的。她甚至后悔自己这种选择是否值得。
旅游局局长专车把大海先生和婵娟同志拉到玫瑰花园18幢时大海对婵娟说:上来坐坐吧?婵娟什么也没说尾随着大海上了楼。
卧室里有着双馨临走的凌乱餐桌上有着狼藉的盘盏婵娟动手收拾起来。大海说干嘛呢下午就有清洁工来每天一个小时打扫卫生双馨临走时安排好的。
婵娟顿时楞在那里了。
大海把她抱起平放到席梦思上。轻轻地他把她的头往脑后抚去抚去他们的眼睛一刻也没有离开对方的眼睛就这么久久地凝视着两个人都泪眼莹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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