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她有些慌乱,语序颠倒说不清,我便按住了她的肩膀,皱着眉头又问了一遍:“是什么?”
她的嘴唇抖着,眼神里竟然让我瞧出了一丝怜悯:“夹竹桃花粉。”
清晰又简短的几个字吐出,有几声从高高的围墙外边传进来的更声,梆子凄清地敲了几回,天竟快亮了。
我呆了半晌,才将捏住她肩膀的手松开,一把按住了小腹,只觉得有一阵尖锐的疼痛,从空落落的腹部蔓延到四肢百骸,最后疼到了心尖儿。
剪春忙起身扶住我,外头响起缠绵孤清的女声,悠悠地拔高,我脑子昏昏沉沉,分辨不清什么,只觉刺耳得很,便捉住剪春的手问她:“是什么?”
“五太太在吊嗓子。”剪春迟疑了一下,回我。
听到“五太太”,我急速跳动的心却奇异地镇静了下来,汗湿的手心松开腹部,我强撑着站起来,抿了抿干涩的嘴唇:“我要出门,你替我换衣裳。”
想了想又停下,回头指指地上的花瓣:“将枕头带上。”
☆、(十二)
“恨只恨,说谎的僧和俗,哪里有天下园林树木佛?哪里有枝枝叶叶光明佛?哪里有江湖两岸流沙佛?哪里有八千四万弥陀佛?”
我站在五太太的院门前听她唱完了一整段《思凡》。
曲调悠远迂回,拔的是水磨腔,字里腔间好似糯米在石磨里磨出了黏黏的汁液,嗓子吊得缠缠绵绵,婉转柔曼。
嫁进来前,娘曾嘱咐我,大户人家的规矩多,若是不懂得,便多听嬷嬷的话,谨言慎行总是没错的。我入府后,虽讨不得谁的好,却从未着意为难过谁。
于是我在外头立了许久,总也想不通,她做什么要害我。
剪春替我又裹了裹披风,轻声唤我:“六太太。”
我摇摇头,上前一步,两手微用力推开院儿门,瞧见中央的五太太。
许久没见了,她似乎丰腴了一些,墨绿旗袍外头披了暗色丝绒披风,精致的立领簇在白皙尖巧的下巴旁,如瀑的秀发还未绾起,斜斜地披散在一边。清晨的薄雾在她的发丝间凝了水珠,美得似修了成千上万年下凡掏心的妖精。
果真是掏心的妖精。
我眼里盯着她,一字一句问:“造孽的事做得多了,哪里又求得来四万八千神佛?”
站在门外时,我本以为我会怨恨地谩骂,恶毒地诅咒,甚至不顾一切地将她狠狠地撕扯。但站到她面前,一句话问出,我才发现自个儿平静到了这个地步,话语无波,胸腔的起伏也没有,只是握紧的指甲烙在掌心,生生要把自个儿掐出血痕来,
她似乎是转过头来,用她高高在上的眼神瞥了我一眼,而后半点没放在心上,又幽幽地哼起念白来。
我站到她面前,一把捉住她抬起挽花的手,止住了她的动作。
我不晓得我哪里来的胆子,也许是在这个冰冰冷冷的大宅院窝得太久了,瞧这方方正正的四寸天瞧得太腻了,同这些虚虚假假的笑面人猜心太多了。这样直白地动了手,我竟觉得出奇地爽快起来。
她的丫鬟长生才刚端了热茶出来,见这情境惊得崴了脚,手里的茶盏砸了一地。
茶盏清脆的声音在地面上绽开,五太太似乎才回过神来,眼神慢悠悠地从我的捉住她的手移到我紧闭的嘴唇,渐渐眯起眼,勾起半边嘴唇,防护我只是一个稀松平常的笑话:“哪里来的疯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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