忙着操持皇后那头儿的事了,廊上空空荡荡的清冷至极,倒是个说话的好地方。太子也不理他,快步走了一段才总算住了步子,背对着他冷声道:“你知道——我为什么讨厌你吗?”
胤祺一时哑然,苦笑着无奈地摇摇头:“我要是知道的话,大概就不会叫太子这么讨厌了。”
太子嗤笑了一声,忽然转过身,抬脚便朝着他小腹踹去。胤祺却早已把忽雷太极的身法烂熟于心,单手轻轻一拨一送便将那一腿引开,又稳稳扶住了几乎摔倒的太子,微俯了身缓声道:“太子站稳些,若是在这儿摔了可就不好了。”
“你少给孤在这儿装腔作势!”太子低吼了一声,一把扯住了他的衣领,喘着粗气哑声道:“孤最讨厌的,就是你这一副什么都不当事儿的样子!她那么对待你,三番五次的叫你险些丧了命,你凭什么可以不恨他?既然你真那么宽仁大度,孤就非要逼出你的真火儿来!”
……结果他居然还把这些行为当成是小孩子斗气,两年来都以一种看傻小子翻跟头的态度,直到现在都懒得跟这种堪称幼稚的行为置气。
胤祺眨了眨眼睛,望着太子的目光忍不住的带了些同情——干嘛不早点儿说呢?早知道就是为了看他生气,他专场给这位太子殿下演一场不就得了,居然就为了这么点儿事闹了这么久,平白浪费了多少的人力物力,实在不能不叫人觉得可惜。
“太子要是实在想看,我现在其实也能生气的……”
“你——”太子被他噎得说不出话,半晌才泄气般的一把推开了他,退了两步重重靠在墙上,沉默许久才低声道:“你知道么?我恨她恨得要死——若不是皇阿玛非要迎她入宫,皇额娘也不会郁郁寡欢,以致积郁成疾,才生下我就闭了眼……我后来听说你也被他折腾得半死,心里头却很高兴,以为总算会有一个跟我一样恨她的人了,可那一宿皇阿玛竟然拿你来训斥我,说我不通情理,不懂宽仁……”
居然都不用“孤”了,看来还真是恨得不轻。胤祺望着那个双目通红的少年,心里头也无端生出些慨叹来——这也是个不幸的孩子,明明贵为太子,却连一日额娘的疼爱都没受过,憋屈的久了,心理偏激似乎也没那么不可理喻。
“无论如何……今日,孤是绝不会祭她的。”
太子沉默了一阵才终于缓缓开口,眼里的哀痛渐渐褪去,便又泛上了冷冽的寒意:“皇阿玛要斥责也好,要处罚也罢——还能怎么罚呢?大不了就是废——”
他的话还未完,就被胤祺一把捂住了嘴,剩下的话也彻底被憋回了肚子里去。
“你放肆!”太子一时几乎有些恼怒,甩开他的手低吼了一声。他自幼就是太子,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何等的尊荣华贵。哪个都小心翼翼的顺着他,又有谁敢对他如此不敬?
“好好,我放肆。”胤祺好脾气地举着双手点头应是,向四处看了看才又耐着性子劝道:“太子年纪不小了,应当知道有些话绝不能乱说,有些气也不能乱置……”
“孤用不着你来说教!”太子余怒未消,冷冷叱了一句便侧过身去,心里头却也不由得有些后怕——他刚才确实是被怒气冲昏了头脑,那话若是真说了出来叫有心人给听了去,只怕得是场不小的麻烦。
胤祺却是在心底叹了一声——自个儿也不想说教啊,可谁叫这位太子殿下不知哪根筋没搭对,非得对着他说那些个话呢?若是没听见也就罢了,听见了还不劝,就又是个不大不小的错处:“太子不想听,我也不愿说,可有些话该说也总是得说的……悲不悲在心,祭不祭在礼,心可自主,礼却不可废。太子思念生母本就天经地义,任谁都说不出什么来,可这个当口儿带头违礼,既对太子不利,也难免叫皇阿玛心中更是难过……”
绞尽脑汁回忆着张英讲过的内容,又编排出一番勉强听得过去的话,胤祺觉得自个儿的作文水平实在是有了长足的进步,忍不住在心底给自个儿悄悄地点了个赞。
太子也不过是一时激愤,又想撺掇着这个曾经被折腾惨了的弟弟一块儿不祭拜皇后罢了。如今见胤祺没有半点儿这个意思,心思便也就淡了三分,又听得这么一通大道理,只觉心中烦闷不已,却也再没了犯倔的心思,只是厌烦地摆摆手道:“还当你比别人不同,原来也是个满口大道理的,张英倒是把你教得不错……算是孤看错人了,你退下吧,别对别人说今儿的事。”
胤祺应了一声快步离开,心里头总算是松了口气。他是真不爱跟太子在一块儿,这小子远比他爹难伺候得多,喜怒无常死要面子,又时不常的冒出些个偏激的想法,又得当弟弟又得当臣下,偶尔还得客串保姆兼心灵导师——他现在才总算闹明白了康熙当年那一句“可以揍太子”到底给他找了多麻烦的一个活儿,也不知道他那位皇阿玛是怎么想的,居然真就相信一个无权无职的小阿哥,能有本事管得住自个儿当太子的哥哥。
至少太子总归是把那些个唠叨听了进去,一直到晚上守灵,也始终平平静静的没再生出什么波折来,倒也叫胤祺颇感欣慰。守灵本就是个苦差事,几个小阿哥跪着跪着就都有些打晃,胤祺看着夜已深了,就叫外头守着的宫女送了几张毯子来,挨着个儿抱到厢房耐心地哄睡了,这才又转回了灵堂。
他们的这位皇后毕竟只做了半日,诸多礼数遵守得倒也没那么严格。太子只露了个面儿就叫人收拾了间房子进去歇着,大阿哥和三阿哥撑到了半夜,也都悄悄寻了间屋子睡下了。屋里头竟是只剩下了个全身素孝的四阿哥胤禛,小小的身影静静跪在灵位前头,叫人没来由的心里发酸。
在明确了自个儿的定位后,胤祺做事儿的顾忌也少了许多,抱了两床毯子走过去铺在灵位前头,不由分说地拉着胤禛坐了下来:“四哥,夜已深了,歇一会儿罢。”
胤禛木然地随着他的力道坐下,他的脸上没有泪痕,神色也不见哀戚,目光茫然得仿佛不知究竟身在何处。胤祺见不得他这个样子,只觉得心口也跟着有些发沉,搂住了他的肩低声道:“四哥,你心里头难受,就哭出来……”
胤禛的目光终于动了动,迟缓地移到他的脸上,又微微摇了摇头,脸上忽然显出些茫然的苦涩笑意:“我不难受……五弟,你相信吗,我一点儿都不难受……她从没将我当过儿子,只是随手养的一条小狗罢了,兴致来了,撒点食儿喂一喂,若是哪一日烦了,就一脚踢开……我小心翼翼地讨好着她,有时候——我甚至会偷偷地盼着这一天赶紧来临,盼着这一切都能早些结束……”
胤祺当然信——在弄清了佟佳氏对康熙的恨意之后,他第一个想到的,便是这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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