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人心里头都清楚是太子闹出来的,只是后来又查出是明珠指使次子揆叙所为,却也实在云里雾里的叫人闹不清真假,总归就那么稀里糊涂地结了案。
那个案子不能办明白也不能办不明白,几乎是谁沾上谁倒霉的事儿,可他却承了那位当时还只是个半大娃娃的五爷的恩,虽然丢了九门提督的位子,却顺势迁了左都御史,算是正经从个只能打仗的武夫进了正经的官场。后头又一步一步地往上爬,在礼部当了三年的左侍郎,就被迁到户部来做了尚书——可这户部却不比礼部那般的清水衙门,里头层层叠叠的关系网动一动就叫人头疼,更是只闻八爷音不知尚书令。闹得他整日里都憋着一肚子的气,如今见着这些个人趴在地上大气儿都不敢出,自然是打心里头觉着畅快。
康熙看了他一眼,眼里便带了淡淡的满意之色——这个夯货虽说办事儿有时候少了些转圜的头脑,却是清楚好赖、记得下恩情的,他之所以一路着意提拔这个凯音布,也恰是看中了他这一点:“准了。你临走前去一趟恒郡王府,五阿哥一直主管各方农事,按着他教给你的做,不可疏漏。”
“喳。”凯音布痛痛快快地应下了,又回了班中站好,留下八阿哥一个人继续心里苦又说不出来——这和他提的叫五哥主办有什么区别?既然绕了一圈儿还是叫五阿哥来主管这件事儿,何必非得多此一举地逼一个凯音布出来顶缸,莫非皇阿玛真会为了一个儿子费心铺排到这个地步,生怕他那位五哥沾上一星半点儿的脏水?
虽然早就知道皇阿玛心里真正装着的只有一个五哥,可这些年都只见着胤祺在下头跑,他心里不是没暗自侥幸地揣测过是不是皇阿玛跟当年已变了心思,这才有了这一次的试探。可如今这一盆冷水当头浇下,却是彻底的叫他从头凉到脚,终归连半句话都难说得出来。
见着已没了旁的事儿,康熙便示意梁九功喊了退朝。一路回了南书房,见着这个奴才出来进去个没完,又支支吾吾的像是有话要说,便也从善如流地屏退了众人,好笑地敲了敲桌案:“有什么话该说就说,做什么一副战战兢兢的样子?”
“万岁爷,五——五阿哥叫把这信儿给您送来,说,说事态紧急,他就先走了……”
梁九功打着哆嗦把这一句话说完,迅速移动到安全距离趴在地上,心里头恨不得抱着那位只知道给他找事儿的祖宗磕上三个响头——真是可惜当年魏珠吃了熊心豹子胆,居然敢替太子做事儿,把万岁爷身边的动静事无巨细地往东宫里头送,最后连自个儿的性命都送了出去。要不是这样儿,如今背锅的也能由一个分成两个,省得每一回战战兢兢进来点炮的都是他,长此以往没吓死却也要折寿了。
康熙倒是没立时发火,只是微挑了眉,神色莫测地将那一封信展开,却只扫了几眼面色便骤然凝重了下来。又仔仔细细地从头到尾看了三遍,终于猛地起身道:“传南书房侍读大臣速至乾清宫,不可耽搁!”
“喳。”没想到这一回雷霆之怒居然没降下来,梁九功心里头暗自庆幸了一句,快步跑了出去传话儿。原本也刚散朝没多久,没费多大劲儿就把那几位有南书房行走之权的大臣们都给追了回来。一路不歇气儿地扯到了乾清宫,万岁爷早已面色阴沉地等在那儿了,一见着这些人进来便将信拍给了他们:“自个儿看吧,看完了再说话。”
诸人一路被扯着跑过来,气息尚未喘匀,一个个都不迭地扶着双膝捯气儿,一时竟也实在寻不见什么朝臣的威仪。倒是施不全这个腿上有残疾的体力最好,接过了信细细一看,面色先是微变,却又迅速冷静了下来,将信交给了一旁的张廷玉,瘸着腿拱手起身道:“万岁爷,依臣之见,于大人此举实为不得已而为之,却也是最明智的办法——试想,若是今日便将实情公诸朝堂之上,只怕京中必乱,少不得有人趁机在粮价上做文章。到时直隶未乱京城却先闹将起来,只怕少不得要叫人贻笑大方了。”
“此等苦心,朕又何尝不知?”康熙揉了揉额角,只觉着那白纸黑字的内容竟是叫人心惊肉跳,一时也分不出心思来再掂量于成龙到底是怎么想的,“叫你们来不是议于成龙有没有罪的——如今灾情已远超预计,这般广泛的受灾面积,只靠户部救灾怕是已难支持,你们可有什么想法没有?”
眼见着身边缺乏锻炼的大臣们居然还在连咳嗽带喘,施世纶也只得继续扛着一开口就被万岁爷怼的宿命,任劳任怨地继续道:“万岁爷,五阿哥毕竟刚打直隶回来没多久,对各州府农事民生要比我等了解得多。这信既然是于大人给五阿哥的,何不请五阿哥过来一议呢?”
“老五在做什么?”
信上的内容震撼实在太大,康熙这才反应过来缺了个正主儿,望向一旁的梁九功,微蹙了眉问了一句。终于反应过来万岁爷才刚儿不是没生气而是根本没听清楚,梁九功心里头又是一突,哭丧着脸壮起胆子道:“万岁爷,五阿哥接了信就,就直接动身去直隶了——还叫奴才跟您说一声……”
也不知近来万岁爷到底是哪儿又觉着对不住那位祖宗了,梁九功提心吊胆等了半晌,竟还没见着万岁爷发火,心里头终于略略放下了些,忙快步退出了这一片是非之地。康熙却始终只是攥着拳重重抵在桌上,呼吸隐见粗重,良久才渐渐平复下来,抬手遮了眼睛苦笑道:“是了——这才是朕的儿子……”
——
保定府离着北京本不算远,快马加鞭也不过是大半日的路程。胤祺不舍得抽流云的鞭子,只是一路频频夹着马肚催促,马通人性,流云也是撒开了四蹄一路狂奔,直把贪狼那一匹寻常黑马累得口吐白沫四蹄发虚,才终于在晌午时分便到了保定府的地界。
于成龙跌跌撞撞地迎过来,一言不发地扑跪在地上。贪狼的那一匹马才进了院子便一头栽倒,满口的白沫,四肢抽搐了一阵便不再动弹,竟是给活活跑死了。胤祺胸口不住起伏着,嗓子已是一片灼人的血腥气,一路的狂奔几乎已耗尽了昨晚药浴加上那些个味道难辨的汤药给他带来的所有力气,动了动却没能下得来,身子一歪就往地上跌了下去。
“五爷!”于成龙心里头一惊,下意识起身要去扶,一个影子在眼前瞬息闪过,贪狼已将胤祺稳稳揽在了怀里,扶着他走到院中石桌边坐下:“于大人,可否借一杯茶水?”
于成龙这才反应了过来,忙叫人备茶,又快步上前跪倒在地,咬牙哽声道:“五爷,如今直隶全境已无一幸免,连山东、山西、河南各省也已告急——有州府已不得不下令毁田焚烧,各地人心惶惶,眼见着已有大乱之像……”
胤祺暂且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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