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间的两人昏天黑地胡闹之时,卧龙县的胡瓜巷里,酒醒了一半的石头张,正歪歪斜斜地靠在门上,一把鼻涕一把泪地送陆廿七。
凡人之间的缘分总是这样奇怪,原本毫不相干,甚至走在街市上连招呼都不一定会打的两个人,忽然就因为意外牵扯到了一起。哪怕那一路上相互之间连句正经话都没说,尽是挤兑,但经历过生死,好像忽然间就成了特别的人,再过上几年,就顺理成章地成了特别的故人。
石头张也不知道自己在哭什么,明明那段经历鸡飞狗跳不说,还总有性命之忧。但兴许就是太过惊险了,以至于人生之中也就仅此一次,所以格外令人感慨和怀念。而见证了这些的故人,也是见一回少一回了,兴许哪天就再也见不着了。
陆廿七从没说过他一句好,另走前却忽然拍了拍他的肩,极为难得地说了句中听的话:“哭什么,此生还有那么多年,此生过完了,还有来生。故人总是在的,至少那两位始终都在,兴许下辈子某一天,你又碰上他们了呢。”
石头张眼泪嚎完,酒终于彻底醒了,他一边尴尬地抹眼,一边叨叨叨地冲陆廿七告了别。
清早的卧龙县并不算清静,江边总是有人声的,渔船或是客舟从不歇止,夹杂着街市里叫卖的摊点,显出浓重的人间烟火气来。
他一双半瞎的眼,虽然不至于让他磕磕碰碰,但是多少跟寻常人有些区别。陆廿七走路从不急躁,总是很慢,但又不是摸摸索索的那种慢,而是给人一种在认真走着每一步的感觉。
他慢慢走出胡瓜巷,依照寻常人的习惯,总是会在巷子头右转出去,沿着一条十分热闹的长街,走到对面坊区去。
长街上有远近有名的酒楼天香居,天香居堂倌早上出摊卖的包子出了名的好吃。陆廿七听着那堂倌的叫卖,慢慢右拐出巷子,走上长街,走到了天香居楼下,给家里那三个拾回来的娃娃买了些包子和甜糕。
他本该继续沿着这条路走下去,毕竟这是离他住处最近的路。然而堂倌将包子和甜糕包好给他时,他却莫名冒出了想换一条路走的念头。
这念头来得莫名其妙,也毫无预兆。一般而言,他管这叫直觉。
陆廿七是个体质带灵的人,所以极为顺应自己的直觉。他几乎没有犹豫,便干脆地转了脚尖,从天香居后头的一条斜巷抄过去,走了靠近江边的一条道。
这条道很荒,有些富贵人家,会将不要的草席或是发霉的被褥丢弃出来,都会丢在这处一个江岸旁的荒土坡上。于是乞丐和流民便喜欢来这处转悠,拾一些能用的东西走。
一来二去,这里就真成了一块乞丐窝,不过这些年,乞丐已经少了许多了,流民便更是没有了。这大清早的,仅有的那几个乞丐也不会攒聚在这,毕竟江风太大。他们会摸进街市乞些残羹或是善粥。
陆廿七倒是不在意这里窝过何人,丢弃过何物,他只是顺着直觉,走了这么一条路而已。
当他走到一处矮坡边时,忽然止住了步子。因为他听见矮坡边有细微而颤抖的呼吸声。
“谁在那边?”陆廿七问着,转脸看了过去。
兴许是他眼珠转动的感觉和常人不同,又兴许是他看起来文文弱弱不像个凶煞人,这话问完又过了片刻,一个瘦小的身影小心翼翼地从矮坡后头探出头来。
那是个三四岁的孩子,灰头土脸,身上的褂子沾着不少泥灰,又蹭破了些许,看起来像是被人丢弃的。
“你爹娘呢?”陆廿七问了一句。
那孩子乌溜溜的眸子盯着他的眼睛看了许久,又盯着他额上的血痣看了一会儿,软声道:“没有爹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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