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活烧死了。
嘴唇如被火烤了一样焦干着。
就死了。
也就下世了。嘴唇焦干着,也还挂了微微的笑。
微微一点笑,像对死前为我叔做的事情满意样,像为这一辈子满意样,挂着微微一点儿的笑,也就下世了。
死去了。
也就下世了。
爷到叔家时,叔已经用刀在自己的腿上砍了一下子,血像泉水般地冒。昨儿天,摔在地上擦破了皮,他就疼得要死样。这一砍,也就轮着了他下世。轮着他死了。玲玲躺在那儿等着他,叔不能不快着步子下世追她了。
这当儿,爷来了。
爷像风一样刮来了。
爷是从梦里挣出身子刮到叔家的,刮到叔家叔已经下世了,已经快步去追玲玲了。
时候正置在第二天的午时里,丁庄和前一天一模样的静,一模样的热,庄人们也都一样在家歇午觉。学校那些病人们,也都一样寻着通风的口处歇午觉。爷在他的梦里歇午觉,迷迷糊糊间,听见玲玲在一连声地叫着爹,声音如雪白的刀片在平原上横七竖八地飞。爷以为她是在叫他,折身从床上坐起来,并不见玲玲在眼前,愣一下,就又躺倒在了床铺上。知了的叫声从窗外、门外挤进来,听一会,爷又睡着了,便又听见那青红皂白的叫,横七竖八地朝着他的耳朵里飞。爷知道自己在做梦,就让那梦在他的床上水样淹着他,淹着屋子和学校,丁庄和平原,也就沿着玲玲的叫,看见叔从屋里往外走,玲玲跪在他身后,抱着他的腿,一声一声地叫,爹——你不能这样啊——
爹,你千万不能和我一样呀——
爷不知为啥玲玲要给叔叫爹,要叫她的男人爹,而不是唤他亮或喂——。爷被玲玲的叫声弄得懵懂了,就在那儿听着她的叫,看着他们的哭唤或拉扯,像看一台戏上的演出样。一动不动地站在那儿看,就看见玲玲抱着叔的一条腿,不让他从屋里朝外走,可缘着她瘦小没力气,叔还是拖着她,把她从屋里拖到了院子里。院子里的景况和叔与玲玲没有从外边搬回来时一样儿,桐树冠罩着有三分空地的大院落,花花搭搭的日光从厚实实的树叶缝中落下来,凉荫荫的院里到处都是明亮灿烂的圆团儿。晾衣服的铁丝绳,还照样从这棵树上扯到那棵树身上,把两棵树上都勒出了指深的痕。上房屋的墙下面,挂了因很久没有用过而生锈的锄。灶房的门口前,摆了曾经喂过猪的槽。而今婷婷不在了,那猪也就不在了,只还有空槽摆在那。没有什么和先前不一样。唯一不一样的是,那个白铁皮的桶,原来不用时都摆在灶房里,而现在它却被随意地放在院中央,放在挡人走路的正中央,桶里还有半桶水,一个瓢,一看便知是谁天热冲澡后没有把那桶放回灶房里。爷看着叔从院里过去时,朝那水桶望了望。望了好一会,从那桶边过去了,拖着抱着他腿的玲玲进了灶房里,到了案板前,叔拿起案板上的切菜刀,没犹豫就举在了半空中。爷以为叔举着那刀是要砍玲玲,正惊慌着想要扑过去拉他时,却看见叔把自己的左腿翘起来,蹬在案板上,嗖一下,就把菜刀朝着自己的腿上砍下去。
砍下去时他还撕着嗓子唤,我日你祖奶奶,媳妇死了你还活着干啥呀!
――我日你祖奶奶,玲玲死了你还活着干啥呀!
随着叔的唤,爷一下就呆了。他看见刀起刀落时,眼前有了一道白的光,像一道闪样从他眼前划过去。紧跟着,随了那刀从叔的腿上拔开那一瞬,溅起了一股血,如东京城里的广场上突然喷出的泉。随着那蘑茹似的喷出的泉,泉头的周围还有珠子样的红血粒。那一刻,日光正从灶房的窗里照进去,正落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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