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音重又远去,孙蓬躺在床榻上,伸手捂住眼睛,手心一片湿热。
门外的声音太过熟悉,熟悉地让他止不住落下泪来。
是孙娴,是他嫡亲的,一母所出的阿姐。
另一个是母亲临终前费力生下的弟弟,八郎孙苇。因为出生后不久大病了一场,时至今日十二岁了,却依旧如同六岁孩童一般懵懂。
可是不管是阿姐还是八郎,都应该死在了宝应四年的冬月。
所以,现在……
孙蓬放下手,抹去眼角的泪,努力睁大眼,去看清周围的一切。
这是他的屋子。
七尺榻,倚画屏,还有父亲亲手所制的小几……
孙蓬闭上眼,心跳在一声声加剧。
他不是在做梦。
真的,他真的还活着。
甚至,还回到了孙府被株连九族之前!
孙蓬从榻上坐起,下床时眼前一黑,整个人不由自主地摔倒,手肘顿时磕着地,青了一大块。
可也是这一磕,让他越发清楚的意识到,那整整一年曾经经历过的如同噩梦一般的日子,已经成了他独自一人的记忆。
他从地上爬起来,踉跄着走到门口打开房门。秋日的风,从门外涌进来。
秋日天光渐短,临近黄昏,外头的天色已经不如白日里的亮堂。
他披着月白的外裳,一步一步走过长廊,后院内静悄悄的,似乎所有人都失去了踪迹。可他每走一步,总能在转角处,看到熟悉得令人眼眶发烫的痕迹。
走廊的转角处,有一幅用狼毫所绘的青竹图。那是他五岁开蒙时,拿着没擦干的笔,随手画了两笔在雪白的墙面上。他被父亲揪着耳朵教训,回过头时,二叔已经挥笔泼墨,在上头就着两笔墨迹,绘出了一面墙的青竹。
尽头的柱子上划了几道刀痕,是三叔用来给他们堂兄弟几个比量身高用的。划完后就被老当益壮的祖父操着马鞭,赶了一整个院子。
还有走廊外的银杏树下,埋着他和阿姐从小养的一只白猫……
孙蓬越走脚步越重,等到回过神来,他已经不知不觉站在了熟悉的后门前。
孙蓬仍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竟然回到了宝应四年前。
他甚至怀疑,现如今所看到的,走过的一切,都不过只是又一场梦。可如果这些都只是梦,是否梦醒后,他依旧躺在冰冷的乱葬岗内,闻着那腥臭,和鼻尖依稀的一缕佛香。
是他的太过信任与天真,招致了孙家的灭顶之灾。嫡亲的阿姐所嫁非人,哪怕身份尊贵,最终也不过是一句话左右了性命。
而他,落魄地躲藏在深山古寺之中,右耳失聪,能信赖依靠的到最后只剩一人。
尽管后来大仇得报,他却因重伤不治,被人丢弃在乱葬岗,最终命归黄泉。
想起方才听到的声音,孙蓬百感交集,仰面抹了把脸,而后伸手打开了这扇门。
他怕是这一辈子都忘不掉,宝应四年,他的命运,从走出这扇门后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京城还是那一座京城。
同样的街道,同样的集市,同样的人来人往。
孙蓬恍惚地站在路中间,有马车远远驶来时,还有和善的路人拉了他一把。有老者见他面色惨白,头上还缠了一圈纱布,连声劝他坐下歇歇莫再走动。
年少的童子在街头巷尾嬉笑打闹,茶香酒香穿插在街市上。偶尔经过一家酒肆食铺,还能听见里头坐着的食客们,正举杯闲话。说的正是孙大学士府七郎孙蓬受伤将死之事。
孙蓬在酒肆外微微顿足,而后转身走进街角的一家凶肆,提了一篮白烛纸钱,径直出了城。
京城西郊有乱葬岗,那儿常年会掩埋一些无人认领,或是从宫里、大户人家后院里偷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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