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初蓝微微地拢了拢眉,这个太皇太后还真够狠的,怎么说她都是夜千泽的妻子,而夜千泽又是太皇太后的亲孙子,哪有这样对待孙媳妇的?就算再不喜欢她,她也是一个人,一条人命呀。这些皇室中的人,果真是杀人不眨眼,连居于深宫之中的老太婆都那般的心狠。话说,也是居于深宫之中的老太婆才是最狠的,因为她们从宫斗中活下来,属于胜利者,手里不知道埋了多少条人命,对于人命早就视如蝼蚁了。
寒初蓝最不喜欢的便是这种把自己的命看得比什么都要贵重,把别人的命看得比蝼蚁还轻的人。在她认为,不管是谁,都是父母生养的,没有人是真正从石头里嘣出来的!
“怎么,不敢答应?那就是说你真的在诅咒哀家。不说哀家是太皇太后,就算哀家仅是普通的老百姓,身为晚辈的诅咒长辈,也该受罚。看在你生在农家,不知规不知矩,不识礼不识教的,哀家可以从轻发落,依儿,掌嘴!”
太皇太后把寒初蓝的微微拢眉的动作都看在眼里,在寒初蓝还没有答话之时,她就吩咐乔依儿再次掌寒初蓝的嘴。
原来古代皇宫里的女人和电视剧里演的一样,动不动就喜欢掌别人的嘴。
太皇太后优雅地伸出自己戴着长长指甲套的手指,拿起了银筷,轻轻地挑夹起一只炸三角,放进嘴里,优雅地嚼食起来,她的一举一动中都透出她的大家风范。
刚刚才吩咐人掌自己孙媳的嘴巴,自己则在一旁优雅地吃着点心,这种人的心肠不是一般的硬。
乔依儿依言再一次走到了寒初蓝的面前,那张比寒初蓝老成不到多少的脸上板着,虽然她很年轻,寒初蓝却把她和《还珠格格》里面的那个容嬷嬷层叠在一起,都是为虎作伥之辈。
乔依儿的动作不紧不慢的,看上去不是真的要动手。其实她是明白太皇太后不过是在逼着寒初蓝马上作决定,不让寒初蓝想出应对的计策。
寒初蓝也看出了乔依儿不像马上就要动手,她淡淡地笑了笑,又挺了挺腰肢,虽然还是跪着,一挺腰肢,那骨气还在。她似笑非笑地望着自顾自地吃着炸三角的太皇太后,说道:“孙媳还没有说话,皇祖母咋就等不及掌孙媳的嘴了,皇祖母既然一心要掌孙媳的嘴巴,那孙媳就等皇祖母掌过嘴了再说吧。”心里却腹诽着:吃吧,吃吧,吃多几个,一会儿拉肚子,坐证了我的猜测,你想抵赖都抵赖不了。
太皇太后瞟向寒初蓝,捕捉到寒初蓝似笑非笑的神情,她心塞,她想看到的是寒初蓝惶恐不安,是寒初蓝的拼命求饶,而不是寒初蓝的淡定以及似笑非笑,那神情就像在看戏一般,而她是演戏的人,寒初蓝则成了看戏的人,她是配,寒初蓝是主!
她何止想着掌寒初蓝的嘴巴,她还想把寒初蓝撕了呢。谁叫寒初蓝是上官紫的儿媳妇!
不过此刻寒初蓝这样说了,她又不想太快掌寒初蓝的嘴了,她倒想看看这个农家女有什么本事能扭转乾坤。于是她一个眼色使去,乔依儿就退到一边去了。
这是寒初蓝第三次避开了掌嘴的惩罚。
“依儿,让缺儿进来。”
太皇太后忽然吩咐着。
她也不等寒初蓝再说话,直接就替寒初蓝作了主,她的眼角余光一直瞟着寒初蓝,在吩咐了乔依儿之后,她笑着,笑得却阴阴森森的,“掌嘴本是轻罚,你却偏要重罚,休怪哀家无情了。”
她这个哪是重罚呀,是直接叫做杀人害命!
寒初蓝也没有再说什么,就跪在那里等着元缺进来。
元缺要不是庸医,就能诊断出太皇太后身体有恙,而元缺是神医。
寒初蓝根本就不担心自己会被逼着在太皇太后面前自刎。但心里对于太皇太后的无情,还是寒心的。怪不得夜千泽提起这位皇祖母总是淡淡冷冷的,有这样一位祖母,是夜千泽的悲哀。
慈庆宫里即将会上演着逼人自杀的戏码,宫门外,夜千泽像一尊雕像似的站在宫门口,不进去,也不离开,更没有移动一步,任凭寒风穿透他的身体。
慈庆宫在他的眼里,还如记忆中那般的透着寒冷,透着严厉。以前,他害怕到这座宫殿来,但又不得不经常到这里来,皇祖母对他极为严厉,要求他在规定的日子里进宫请安问好,不管是刮风下雨都避免不了。而且每次来了,都要在宫门口等上好半天,才能得以入内。
此刻重新站在这座宫门前,他眼里有着的不是怕,也不是思,而是冷漠。
亲情已经被伤到了那种思起便痛的地步,他还有什么好怕的。
皇祖母会为难他家蓝儿,这是他早就预料到的,他以为皇祖母怎么着也会等到婆孙俩见了面才会找借口为难蓝儿的,没想到皇祖母连他的面都还没有见着,就先阻拦着蓝儿入内。现在虽让蓝儿进去了,却只允许蓝儿一个人进去。
他知道,慈庆宫相对蓝儿来说就是龙潭虎穴,他不肯让蓝儿单独涉险,但是蓝儿拒绝了让他相陪,她说,暴风雨终是要来的,躲得过一次,躲不过一世,还不如迎风冒雨前进。
在目送她进去的时候,他只说了一句话:他在宫门口等着她出来,不管要等上多久,他都会等,但请她一定要活着,完好无损地出来。
就像她当初知道他要出远门时一般,她说的那些话。
她心里担心着他,依旧放手让他去做他该做的事。现在,他也担心着她,也要放手让她去斗!
正如她所说,有些事,有些人,不是别人帮就可以度过,就可以躲过的,必须自己亲自出马,征服对方才是真正的胜利,才能避免以后有更多的麻烦。
她,想事情总是想得很长远。
他信她!
她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倔强人儿!
“泽儿,蓝儿呢?”
夜沐从御书房的方向匆匆而来,他本是在慈庆宫的,母子俩吵过之后,周妃带着两个小儿入内向太皇太后请了安问了好,太后那边来人把周妃请走了,说妯娌之间说说体己话。而夜沐则被少帝身边的太监总管请走,说有八百里加急的军情。
想着从摄政王府到皇宫有一小段的距离,夜沐才先去了御书房,想着看了军情之后再折回来,刚好寒初蓝再次进宫。
此刻从御书房出来,夜沐才知道寒初蓝早已再次进宫,吓得他匆匆地赶到慈庆宫。
这便是寒初蓝进去后没有看到公婆的原因。
事情那有那般的凑巧,一切不过是太皇太后的调虎离山之计而已。
夜千泽抿抿唇,望着慈庆宫。
夜沐明白了,一边急急地往里面掠去,一边责着夜千泽:“你怎么就让蓝儿自己进去了?”
“爹。”
夜千泽身形一闪,便挡在了夜沐的面前,凤眸沉沉地望着夜沐,沉沉地挤出话来:“这个时候别进去。”他们越是急着护蓝儿,太皇太后便越是想为难蓝儿,因为太皇太后真正想为难的是他夜千泽。
夜沐瞪他,“泽儿,你说什么?”
“相信蓝儿!”
夜千泽只说了四个字。
夜沐错愕。
半响,夜沐才回过神来,他又急又气地说道:“泽儿,你还不了解你皇祖母吗?你让蓝儿独自进去,她焉有活命出来?相信蓝儿?你竟然说出这样的话来,你以为凭着你的相信,就有用了吗?蓝儿那样的身份在你皇祖母面前连个奴才都不如。”想当年,他的紫儿是尊贵的公主出身,在自己的母后面前,都被压得死死的呢。
“蓝儿不是母妃!”
夜千泽似是看透了父亲的心思似的,又沉沉地说了一句。
他的母妃很聪明,很美丽,温柔婉约,知书识礼,也是有胆有识之人,从她能暗中培养出那么多忠心的暗卫可以看出来。但有一点,母妃是始终不如蓝儿的,便是礼教的束缚。母妃的出身,注定了母妃这一生都要受到礼教的束缚,而皇祖母是母妃的婆婆,就注定了母妃在皇祖母面前无法翻身。蓝儿不能说不懂礼貌,但她不受礼教束缚却是事实。
在皇祖母面前,想翻身,就不能被礼教束缚得死死。
所以,他相信他的蓝儿,必定能活着走出慈庆宫,不需要他的袒护。如果……蓝儿未能活着出来,那他就把慈庆宫夷为平地,再去追上蓝儿的脚步。
他说过了,他与蓝儿是一生一世!上穷碧落下黄泉,他都不会与她分开!
夜沐无法体会及理解夜千泽对寒初蓝的信任。
他觉得他甚至连自己的儿子都无法再了解,十二年,便把父子之间的距离拉开了天与地之遥。
苦涩,心疼,齐齐涌上夜沐的心头。
“泽儿……”
夜沐还想说什么,却发觉自己找不到能说的话,他望着坚定地望住慈庆宫的夜千泽,那坚定的神情仿佛在告诉天下人,寒初蓝是天下无敌的,再厉害的敌人在寒初蓝的面前,都会输!
夜沐实在不知道儿子哪来的这股信任?他与上官紫感情深厚,每次上官紫进宫请安问好,他都会担心,都会害怕,然后就陪着上官紫进宫,他就无法做到像儿子信任儿媳妇那般,信任地站在慈庆宫的门口等着上官紫出来。
或许就是夜沐对上官紫太过于在乎,太过于保护吧,才会刺激着太皇太后,让她处处为难着上官紫,婆媳关系一直僵如冰。
夜沐生在皇家,又是父母最疼爱的孩子,向来要风要风,要雨要雨,不曾想明白一点,婆媳之间是天敌。婆婆总会把儿媳妇当成了抢走自己儿子的坏女人,而儿媳妇则把婆婆当成了干涉挑拨夫妻关系的罪魁祸首,彼此间往往就容易发生矛盾,造成水火不容的局势,更何况上官紫差点就成了太皇太后的情敌,有这一点的存在,太皇太后会针对上官紫更加正常了,偏偏夜沐护妻太过,更让太皇太后觉得上官紫抢走了她最疼爱的儿子,造成儿子对她那个当母亲的越来越不满,直至心中充满了怨恨。
可以说夜沐与上官紫这对都出身于皇家的夫妻,是没有理解寻常百姓家的婆媳关系,还以为皇家不同,从而忽略了皇家的人也不过是普普通通的凡夫俗子。
慈庆宫内,元缺优哉游哉地晃进了暖阁,一进暖阁,瞧见了跪在太皇太后脚下五步远的寒初蓝,他也没有说什么,就那样地晃过了寒初蓝的身边,走上前两步,于寒初蓝的面前停下,背对着跪着的寒初蓝,朝太皇太后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礼,寒初蓝注意到他向太皇太后行礼,没有下跪,仅是弯弯腰,作作揖。
心下便明白了,这个缺德的神医在太皇太后面前的份量极重。
看出了元缺在太皇太后面前的份量极重,寒初蓝又替自家相公抱不平了,没见过像太皇太后这样的皇祖母,自己的亲孙子不疼爱,反倒对一个外人宠爱有加,难不成元缺才是太皇太后的亲孙子?
“缺儿不必多礼了,来,过来坐。”太皇太后一见元缺,就眯起眼睛笑了起来,那笑容呀说有多亲切便有多亲切。
“谢太皇太后。”
元缺恭敬地谢恩,便走到太皇太后旁边那张椅子上坐下来,那是他刚才坐的位置。坐下后,他还是没有看寒初蓝,而是浅笑着瞟了一眼桌子上新添的点儿碟子以及那小碟的炸三角,再看向太皇太后,提醒着:“太皇太后的膳食该改改了,老是这样吃着,可不太好。”
太皇太后笑道,“有你在,哀家还怕什么?缺儿,替哀家号号脉,瞧瞧哀家这把老骨头还硬朗不。太医院里那些个人老是说哀家身体无大碍,随便开点调理的药给哀家,哀家身体要是有什么,哀家就把那些庸医都杀了。”
元缺一笑,“太皇太后何苦吓煞那些可怜的御医们。”
太医院的老太医们,很多都是他儿时初学医的启蒙老师呢,太皇太后拿他的启蒙老师性命开玩笑,他不得不替启蒙老师开脱。
“不过……”太皇太后故意停顿下来,瞟了寒初蓝一眼,才说道:“如果哀家身体无恙的话,跪在哀家面前的这个女人就要自刎于哀家面前。”
元缺这才看向了跪在那里的寒初蓝,耐看的脸上还是云淡风轻的淡笑,深邃的眸子也没有闪烁着不寻常,他哦了一声,又调回了视线望着太皇太后,问着:“太皇太后,请恕臣斗胆问一句,这跪着的可是君昊那位从乡下带回来的农家妻?”
“缺儿,你想说什么就直说吧,你的眼神儿可是利得很,没瞧出来。”太皇太后慈爱地说道,元缺说什么,她老人家都一并包容,半点不开心都没有。
真他娘的没有天理!
这元缺保证是太皇太后养在宫外的私生子!
寒初蓝在心里腹诽着。
“太皇太后你也太不厚道了吧,既然知道君昊的妻子是来自百姓家,自然没见过什么大场面,太皇太后让她一直跪在那里,可把人家吓坏了,君昊知道了又得心疼了。要是君昊误会太皇太后老人家容不下他,可就不好了。”
太皇太后又撇了寒初蓝一眼,笑着:“缺儿,你不提醒,哀家还真忘记了让她起来了。”接着,她对寒初蓝说道:“起来吧。”
寒初蓝朝太皇太后又伏下头去,叩了一个头,才恭敬地谢恩:“谢皇祖母。”
“太皇太后。”
太皇太后淡淡地强调着。
夜沐不让她挑选的周妃叫她为母后,她也不让寒初蓝叫她为皇祖母,母子俩都在报复着彼此。
“谢太皇太后。”
叫了无数次皇祖母了,现在才来强调,寒初蓝觉得这个老太太必定是个喜欢出尔反尔的人。
总算能站起来了。
说实在的,寒初蓝跪了那么长时间,也觉得膝盖累了,但她还得坚持着,不能让这个老太婆再找多一个借口掌她的嘴。
元缺朝她眨了眨眼,寒初蓝撇开脸不看他,他眨眼的意思,她懂,他是说他开口了,太皇太后才让她起来的,她又欠下他的人情了。
“缺儿,替哀家把脉吧。”
太皇太后把手伸出,乔依儿马上就在桌子上摆上一块干净的,折叠成好几层的帕子,太皇太后的手便搁在帕子上。
元缺敛起了些许的笑意,颇为认真地替太皇太后把起脉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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