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似一个出世的仙人。他唇角一勾,优雅的抬起那只仙风道骨的手,把我逸散的头发拢在脑后,轻柔的好似对待一个至珍至贵的瓷器,心疼又宠溺。如若可以忽略他唇边的一抹讥笑,像我惯常做的那样,那他当真算的上这世上最雅致的人了。
“小合真是爱说笑,”他眼睛一眯,笑的愈加温润,唇线柔软的好似这春日的暖光,令人不知不觉中沉溺,“倒是小合,孑然一身,黄泉路上也没个伴,煞是可怜。”
眼前的景色有些模糊,大量的失血让我的视线都变得恍惚起来。我好像看到了一个女子,在碧青的草地上信步走着,步履柔软,好似初春的柳芽,带着初生的懵懂与疑惑。画面渐转,我看到她眸里水波流转,即无欣喜亦无悲伤。
她的名字好像是青珩,东方曾与我提到过,他说他不怎么记得她的姓氏,倒是青珩青珩,颇有些拗口的音调从他的嘴中吐出,异常的流畅,连他自己都不曾意识到的流畅。
我记得那是一个冬日,满天阴霾,寒风呼啸。
东方提起那个女子,眼里有好似有光闪过,他浅浅的笑着,如水般温柔,如水般清澈,连惯常讥讽的面具都没有带,尽管这种“失态”只有一刹那。
身上越来越凉,温煦的春风吹在脸上,没有丝毫暖意——时辰差不多了。
“血之所依,灵之所附,归去来兮……”
一个个指节大的乳白色珠子从血水中升腾而起,在半空中稍作滞留,便如厉箭般四射出去,然后雾气一样消散在明媚的阳光里。
这是我族的秘术,以血为媒,把生命力倾注到那些白色光球中,让他们代替自己的眼睛。因此只要我想,就可以找到这世上任何事物的下落,然而代价,便是我的命。
那一瞬的五味杂陈,竟也说不清楚这好似刀一样割着心口的痛楚,究竟是不甘,还是不愿。
接下来的便是等待。
桌上的血已然凝固,刺目的鲜红好似之前的一个晚上,我凤冠霞帔,妆容精致,坐在喜庆的婚房里,静静的等待我的良人。
我叫章家合,又不叫章家合,严格来说,叫张章家合的只有我的皮囊。
世人说我狰狞、残忍、专横,我从来没有否认过。就像我理所当然的把章家小姐推下悬崖一样,把养父母的孩子一个个的扔出巢外,独享恩宠,是与生俱来的本能。
那日崖上寒风朔朔,而我热血沸腾,胸口急剧的起伏,心脏怦怦的仿佛要从喉中蹦出。
鸠占鹊巢,饮鸩止渴。
哪怕是毒药,也想要一份幸福。
家和万事兴,章家小姐呱呱坠地时我正在老枝上打理身上杂乱的毛,打心眼里喜欢这个名字,便干脆连她的皮囊一同占了去。
反正我狰狞,残忍,专横,不做点坏事还真对不起我的名号。
章家小姐有个好皮囊,养在深闺,盛名在外。近几年来,行商的,做官的,好诗书的,还有杀猪的,求亲的人几乎要踩平了章家的门槛。
穿着副好皮囊的我一个都没有答应。心急的爹爹找我说话,我款款欠身,笑的温文尔雅,“女儿可记得爹爹给我订的娃娃亲呢。”
那年章家合一岁,被奶娘抱在园子里晒太阳,见到了那个四岁的毛头小子。
四岁的孩子还小,只有几节竹子那么高,一双不大的眼睛圆溜溜的,不时的转个圈,好似他一脑子的鬼点子。那孩子扑哧扑哧的从外面爬墙进来,一个不留神摔了下来,把一苗圃的兰花弄了个稀巴烂,只余香气氤氲,扑鼻而来。
我悠闲的立在枝上,扑扑翅膀,睨着眼睛看笑话。
那天似乎是阴天,又似乎不是,因为记忆中应该有一轮明日,如金纱般的阳光铺开来,轻柔的拢那人身上,好似西天佛祖身上的光,圣洁而美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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