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基大人元服,这是武家一等一的大事,朝廷也派了御使来,是公卿冷泉家的人,专门送来祝贺的和歌。御使带来不少随从,千种有补也在其中——近年来他在朝廷如鱼得水,颇受重用,再过几年,必定能得个不错的官位。
他的妻室,千种家那位独养女儿一定很高兴吧,自己找到一位良人。据说那女子脾气大,如今是三十出头的人了,火气也小了许多吧。
千种有补到了千代田城,曾约广桥在御广敷见面,说是广桥家主带了话给她。广桥家主是她的异母哥哥,对她向来冷淡,有什么话要说?广桥惴惴不安,只怕千种有补假托她哥哥有话,实际是自己要说些什么。
自从那次在中奥庭园见了面,广桥再不敢想他,因为他说的事太可怕——她不敢相信是真的,怕自己承受不了。想到那么些无辜孩子莫名其妙地死了,她的心就一阵剧痛,简直要滴出血来。
广桥不想去,可千种有补是御使随从,又口口声声说带了她母家的口信。她若断然拒绝,反而着了痕迹。大奥女子都是人精,惯会捕风捉影,无事都能寻出许多事来,更何况有了这样好的材料?广桥无计可施,只好答应见面。御台所那里上午忙些,便约在下午见面。横竖御广敷外面有三之间女中守着,千种有补也不好说什么。
广桥闭上眼,那个下午的一切又回来了,一幕幕在眼前闪过。分明已过去十余日了,却像是昨日一样分明。
那日她故意去晚了些,千种有补已在御广敷候着了。他是御使随从,朝廷的代表之一,穿戴十分正式——头戴墨冠,身穿墨色宽袍,下面是暗紫色宽裤。他端端正正坐在金襕蒲团上,腰身也挺拔,可姿态和武家男子不同,多了份风流雅致。
女中坐在屋角,似乎在与他闲聊。三之间女中口才向来好,女中眼睛亮晶晶的,可见方才两人相谈甚欢。见广桥来,女中忙起身行礼,神情有些尴尬。广桥笑微微地看了千种一眼,公家男子不似武家古板,谈情是一等一的,千种京里生京里长,想哄十六七岁的女中欢喜,还不是手到擒来?
千种有补放下茶碗,不慌不忙地站起身来。他是御使随从,广桥须得尽了礼节。广桥刚低下头,他也赶忙还礼,一副万万不敢受的样子。女中收了残茶,悄悄出去了,只留两人独处。
待会女中还得送新茶,两人落了座,谁也不说话。成年男女在房里对坐,却都沉默不语,似乎也有些怪。千种笑吟吟的,似乎并不觉得什么,广桥芒刺在背,只得搜肠索肚寻些话题,问他从京都过来,路上见了什么景致,有没有吟几句短歌。
公卿向来文弱。从京都来江户,路上至少要走二十日,虽用不着步行,成日在车里闷气,不少公卿都要患脚肿病。千种有补是十足十的公家男子,却并不文弱。瘦削身材,平日懒洋洋的,动起来却敏捷。上次她与他在中奥庭园说话,中途她企图逃走,他伸手捉住她衣袖,一把将她拉了回来,她怎么都挣不开。
女中上了新茶,还送上两碟羊羹,盛在黑漆浅碟里,浓褐色的羊羹泛着滟滟的光泽。
“千种大人请用。”广桥笑着说。
千种有补把黑文字杨枝拈在手里把玩。羊羹质地细腻,杨枝会削得粗犷些,以生出些对照的美。千种手指白皙,衬着茶褐色的杨枝,显得越发柔弱,像是女子的手了。
“广桥大人客气了。”千种抬起头对她笑了笑,那是顽皮的、充满孩子气的笑容。
广桥忍不住眨了眨眼,像又回到十多年前,那时他的笑就是这样的,灿烂得耀眼,像夏日正午的阳光。
“所谓旅舍濒花寝,他乡胜故乡。樱花纷乱舞,归路已全忘。千种来了几次江户,回了京也忘不了,有些他乡胜故乡的感觉了。”千种收了笑容,煞有介事地说。
“千种大人客气了。若说风流,还属京里啊。”不知他是什么意思,广桥也只好说些浮光掠影的话。
“广桥大人的兄长托千种带话……”千种有补故意停住了,瞥了瞥坐在门口的三之间女中。
广桥忍不住皱眉:千种这是故弄玄虚呢,想让女中们离开。果然,她还没来得及说话,两位女中向她投来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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