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双手抱臂,盯着文殊奴一件件脱衣服,只待他脱完,我就回答“又怎么样?”或者“你觉得我硬得起来?”然后冷笑一声,扬长而去。
孰料他一脱光,却真把我震住了。
我只觉浑身不自在:“你这是……”
我现在总算知道,他身上为何要绘着层层叠叠的佛经。
既不是装饰,也不是亵渎,而是这些佛经本就生在他身上。
有的是精细的刺青,有的是粗糙的刀痕,有的是纠结起皱的火伤瘢疤,还有的不知是什么乱糟糟的玩意儿弄的。
他的身体就像临溪楼的墙壁,任人题刻得满满。
只是墙壁没有血肉,也必然不知道痛罢了。
连他左边的乳头也被人深深地剜去了。
最要命的是,他甚至不是个完整的男人了。
文殊奴站在寒风里纹丝不动。跟今日献舞时一样,似乎既不觉得冷,也不觉得难堪。
只有他那张秀美端丽的脸毫发无伤,如河心画舫,歌鼓齐吹,远远观赏着岸边城中的大火与惨叫。
我终于把话说囫囵了:“你这是……被瀚延德弄的?”
他忙摇头。
也对,一来疤痕颇旧,二来瀚延德连让他跳场艳舞都要等到破釜沉舟的时候,平时怎么敢这么对他。
文殊奴道:“天使是个怎样的人我不知道,但是文殊奴却只是个蟊虫般的东西,自保尚且不能,又怎么能损人分毫?”
这会儿我终于不知该把眼睛往哪里放,只得说:“你先穿上。”
我原以为文殊奴必要再讨价还价,孰料他一声不吭,蹲下去拾起脱掉的衣裤。
我别着脸,听他悉悉索索的穿衣声,一边琢磨。
他要是瀚延德的奸细——或者更糟糕点,是赫烈王的——使个苦肉计就赚了我的信任,日后就算沈识微不抽死我,我自己都想抽死我自己。就算他不是奸细,我要带他走,从各个方面看都不合适。
可他要是说的是真的呢?
他人性命系于我一念之间的感觉真是太糟糕了。
他穿齐整了,垂着眼睛站在我面前。和第一次向我敬酒时,他脸上一丝表情也无。
如今我总算知道祥林嫂那般“如木刻般轮也不轮的眼睛”是什么样子了。
那既不是镇定,也不是淡漠,而是彻头彻尾的绝望。
要是自己没有半点决定自己命运的力量,那除了面无表情的等着他人发落,你还能怎么样?
来这儿之后困扰了我无数回的那种躁烦终于又逮住了我的心。
我欲言又止了几次,最终还是咬咬牙:“你先回去吧……我想想办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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