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景炎和林微的故事发生在七年前那个春寒料峭的时节。云遮月隐的天空似浓墨一样,乌泱泱的只有渺渺一缕冷白色的光透着。北风毫不客气地将剑拔弩张的气势加重一番,身形单薄的顾景炎站在大理石砖砌就的方形池塘左侧,在呼啸的风声中,他的目光像是尖刀一样笔直地望着对面的中年男子。
池塘里的涟漪像皱纹一样细密,因风波动不停,水面上飘荡着的是大把密麻的公司收购计划文书,A4的文书有的沉入水底,入水的变作近乎透明的褐黄色,浮面的像是投降的惨烈白旗,透着一方角块,整个场面触目惊心。
“爸。”顾景炎声线气得都在颤抖,他伸出右手的食指指着池塘里,通红的手背青筋暴起,眼里怒火烧天,声音一下子高了八度,“您所谓的宏图大业,就是逼死林微的父母,夺取她们家的家产么!”
“这一张张肮脏腐臭的收购文书,就是您和林伯父几十年来的兄弟感情是吗?”
“我可真是见识了。”咬牙切齿般地重重落下尾音,顾景炎死死盯着父亲的眼睛,浓密的眉毛纠缠于眉心,怒不可遏的余韵让他的两瓣嘴唇都还在微微颤抖。
“呵。”顾宏山残忍地冷笑出声,“我的傻儿子,你当真以为这个世道上有几分真情?你不做人上人,这辈子就只有被人往死里踩的份。”
“再说了。”顾宏山走上前来,拿出一张湿哒哒的文书拎在顾景炎的面前,他笑着看着自己的儿子,“你记着,你也姓顾,我手上沾着多少污秽的东西,那你所用所花的就也都沾着多少见不得光的东西。”
顾宏山向着房子那边抬了抬下巴,语气稍稍缓和,“景炎,你现回去。你好好听我的话,我就当今天的事情没有发生。”
顾景炎的目光定格在面前文书滴答的水滴上,他看着地上蚯蚓般弯曲的小小水流猛然抬起头来,声音里有着苍凉,“你是不是从来没想过我会去告发你。”
闻言,顾宏山倏然愣住。反应过来后毫不犹豫地扬手抽了顾景炎一巴掌。他也气得浑身发抖,口里骂着,“你知不知道……”
“我知道!”顾景炎风驰电掣般地一把脱下自己的外套,狠狠扔在地上,“我当然知道,从小到大,我有多少的东西都是因为顾这个姓氏才有的。但是,我从来不知道顾这个姓氏的身上会有热乎乎的人命!林伯父是与你交好数年的挚友,你逼得人家跳楼!林伯母呢?她的服毒自杀究竟是殉情还是另有秘闻?这是两条人命啊!”
二十岁的顾景炎说出这段话的时候,整颗心脏像是被人放在了冰水里,狠狠收缩痛得像是失去了知觉。
他又解下自己的腕表,一件一件脱着自己身上属于顾这个姓氏的东西,直到只剩下一件短袖,一条长裤。安静偌大的院子里,两侧的树木被北风吹得呜呜作响,一颗一颗细密的鸡皮疙瘩出现在顾景炎的手臂上。
他还想将身上的所有东西全部都还回去。可怎么还得清啊?还不清的。
顾宏山以为他只是宣泄宣泄情感,还想着寒风凌冽的,到时候他知道吃苦了肯定还是会求饶。少年意气罢了!
顾景炎脱得只剩下短裤以后,静静看了看自己的父亲,缓缓弯腰从地上拿起一件上衣再摸索出父亲今年刚送的瑞士军刀。白刃的寒光在影影绰绰的月光下显得坚毅又决绝,光影中反射出顾景炎情绪翻涌却无法言说的复杂眼眸,他站在月光下,将刀尖利索地刺向面前的上衣,刺啦——刺耳绵长的布料撕开的声音在夜色里响亮着响亮着。
“爸。古有割袍弃义。我今天以断衣为誓,从此跟你恩断义绝。等到有一天,我会用自己的力量向你证明,不运用那些肮脏的手段,我也一样会成功。”
铛得一声,瑞士军刀被扔在地上,顾景炎全身冰凉极了,他转身往大门口走去,走了两步,顿了一下回转过头来目光笔直地看着顾宏山。这一次,他不再是以儿子的身份看着自己的父亲,而是以一个男人向另一个男人对峙的目光看着。乌压压的云朵缓缓移动亮出了月牙勾,他的眼眸里的成熟与坚定犹如削铁的宝剑,隐约透着青年铮铮烈骨。
他的声线较于之前稳妥极了,铿锵道:“顾宏山,林微是我喜欢的女人。就算耗尽一生,我也会把你从她身上夺走的尽数还给她。”
就这样在瑟瑟寒风中,顾景炎光着膀子赤着脚一步步往外走。月光渡在他的背影上,在地上拉出一条悠长悠长的影子,没有人知道那天究竟是有多冷,但是很久很久以后,顾景炎一到雨天就隐隐泛疼的膝盖,似乎还铭记着那夜的一切。
顾宏山以为自己的儿子小小年纪,没钱没势,不出三天一定回家求饶。但三天过去了,又一个三天过去了。没有人知道身无分文的顾景炎是怎么在没有吃住保障的情况下熬过了那个春天,但他却是真的熬过去了,而且从未向任何人寻求些微帮助。
后来他想,大概那时,并不是他的意志力有多么得超乎寻常所以能够所向披靡。
只是,实在熬不过去的时候,脑海里总会想起林微的脸庞罢了。她笑的样子,赖皮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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