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年代的孩子,从识字起,接着学句读,再学四书五经,花个三五年把内容一字不漏的记下来之后再学理解。刚开始那是极其枯燥无聊的,连李全澔都觉得有些没效率。他上辈子混的中文系,读文言文的时间比白话文多,连论文里都带着些文言拗口。还有教授出作业要他们回家填词还写绝句律诗,一周一首,简直就是把他们当古代读书人来对待。待如今看来,那时教授的要求倒不算苛刻,就连他家乡的纪夫子都还比不上。
李全澔在一旁恭谨地站着,不时替十皇子擦擦口水,给夫子奉茶,听讲的倒成了他,回答夫子疑问的时候也是他附在耳边轻声提醒。几个时辰下来,翁采书倒是对这小太监另眼相待。他曾上疏建议皇子莫要以内宫太监为伴读,应让王公大臣的子弟进宫伴读,方有教学相长之效。但若内宫的伴读都像这小太监一样,那些朱门子弟怕是都要羞愧而死。
讲完了礼记讲书经,讲历史故事呢,是听的他全神贯注,这个世界的历史略有不同,但勾心斗角、手足相残的戏码却是一再上演。就连十皇子都醒了过来,不断缠着夫子问为什么那时哪个帝王要做这样的决定?为什么哪个大臣不那样做?那稀宝又是什么些东西?书没读进去多少,倒是让夫子给缠了个烦。但倒也对这小小年纪就充满政治敏感度的皇子感到有些敬畏。
中午李全澔让宫女服侍用膳,自己下去揉腿搥背,好不容易才吃了一顿安生的饭。就可怜那夫子和十皇子,两人关在一起大眼瞪小眼,不知是谁折磨谁了。
下午总算又换了本书,十皇子又安分了,终于乖乖跟着一字一句朗诵,逐句明白其义,乖巧的像个学生。
“让奴才送先生一程吧。”
“喜公公莫要客气、莫要客气。”翁采书嘴巴上说着客气,但也还是让李全澔送了,这宫中之大,能分的清方向的大概也只有他们这些在宫中久居的人了。看着那在缩在角落里恭送他的小小身影,看上去也比十皇子大不了多少,却瘦的像是受尽折磨。也是,这送进宫里来的人,哪个没点故事呢?
“啊,你该不会就是昨天替十皇子写字的人吧?”翁采书像是想起什么似地大喊。
李全澔苦笑道,“正是奴才斗胆。”
“我就想这小子几时这么开窍,但想想这东清宫中也无人能写出这样的字,便不疑有他,果然是误会了。”翁采书咬牙切齿说的愤慨,怎么就让这牙都还没长齐的孩子给诓了呢?再正眼瞧瞧这小太监,谦恭有礼,态度从容,不卑不亢,简直不像个十岁的孩子。不但悉心向学,还写的一手好字,若不是……若不是家逢不幸,说不准便是下一个翰林学士。翁采书显然是不知道李全澔在故乡那顽劣的德性才会有此评断。
被夸的上了天的李全澔也只是在一旁笑着,直说先生过誉。他知道就算他比十皇子有才华、比他认真向上,他也永远没有机会与之比肩,甚至连同朝议政的资格也没有。
翁采书像是突然想到什么似地把他拉到一旁,低声说道,“你可识得李展一?”
许久没听见这名字,李全澔忽地就红了眼眶,“奴才的爹正是罪臣李展一。”
翁采书恍然,又反复多看了这小太监几眼,那十皇子不上进,这写的一手好字的小太监竟是罪臣之后……良久,才吐出一句,“真是造化弄人……。往后你跟着十皇子捧墨,我便多提点你一些。”
“奴才李全澔,谢过夫子。”
“哎,别多礼。你爹曾经于我有恩,翁某能做的也就这么多了。”语毕,又叹了口气,回身便往宫门匆匆赶去。
原来是故人。李全澔看着那背影,不禁有些感慨。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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