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嘉钰还有些奇怪。沈谦慎喝茶,但作风西化,不大上茶楼的,待见到要见的人,她顿时明白了。
这人叫曹仪行,穿件干净的灰色长布袍,袖子挽上寸许,但翻出的白边仍是干干净净的。虽然是敦厚一张脸,但眉毛黑浓,整个人就豁然精神了几分。最让人瞩目的却是他的一双手,白而颀长,看手相的会夸这是抓钱手。他是湖州人士,在外国人的丝厂和中国人的丝厂都做过管事,因为奔母丧,就闲空了一段日子。
曹仪行喝了几口茶,叙了几句别话,就转入正题:“承蒙岑小姐看得起,托人来寻了我,那我就实话实说。岑小姐要开织绸厂,实在是太一时兴起。”
什么?沈谦慎的茶杯撞在桌上(对,会见技术理事这么重大的事情,沈顾问怎么能不出席)。他请技术理事是来烧火的可不是来泼水的。
但是岑嘉钰还算镇定:“曹先生但讲无妨。”
曹仪行道:“先说资金,岑小姐从银行申请到的资金,扣除厂房,人工,机器已经所剩不多;再说机器,我昨日去看过,现在一般都是电机织绸,这些机器有三台是阿托屋特,的确是时下最好的电机,但是剩下的那些,要么坏的,要么是要被淘汰掉的,岑小姐连这都不知道?最后,岑小姐做国货的心是好的,只是如今这二级税率制,华商比外商税负高许多。那么,厂子刚一立,资金紧张,产量跟不上,利润又低,实在是前途惨淡的很。”
外行说热闹,内行一说都是门道。这曹仪行,的确是肚内很有料的人。
岑嘉钰陷入了苦恼,沈谦慎翘起二郎腿:“曹先生这话,要是事事顺畅,道道顺通,全无困难,那是路边捡钱呢!只要是做实业的,产能,资金,税负,谁不面临这些问题。难道曹先生之前做管事,是避过了这三道槛?那,我们也不敢请您,您可要寻着一个资金充足如银行,产量旺盛如开矿,税负轻飘似鸿毛的地方再做事。”
曹仪行也面色变了几分,他之前以为这是纨绔子弟讨好女人的新花样,他可不想当了胭脂水粉那般被博红颜一笑的工具,却不过人情才来的。但这么看来,这沈谦慎,还是有几分能耐的。但他来时心底就准备好推辞的,先前那番话应该也得罪了岑小姐,还是走为妙。
便站起来,拱拱手:“真是对不住,那我先走一步。”
沈谦慎也不在意,但他怕岑嘉钰难过,忙道:“嘉钰,咱们再寻就是,这海市,别的不多,人最多!”他又扬声叫道:“从芮,帮忙送客”
这曹仪行么,当然是李丛芮寻来的。说得好一点,是李丛芮人缘广阔;说得实在一点,李丛芮,最能拉皮条。虽说是给嘉钰的厂里找人,但沈谦慎是放心交给李丛芮的。李丛芮前次猪鬃生意尝了甜头,便知道沈公子已经成人成才,不需要再替沈夫人看管着——要是沈夫人偶尔和他打听什么,他也是问了沈谦慎才敢回话。
李丛芮想指了曹仪行出去,岑嘉钰抬头叫住:“且住,曹先生听我说说我的想法,再决定,如何?”
李丛芮看看沈谦慎,然而后者却放下了了二郎腿,侧脸询问岑嘉钰,见岑嘉钰一脸主意已定,就挥挥手。
李丛芮又带上门。
李丛芮最懂识人眼色,可沈谦慎满眼只有这岑小姐之色。
前些日子他还以为断了呢,啧啧,这岑小姐,真是好手腕。
60、第六十章...
曹仪行这才认真打量了叫住他的岑嘉钰。
开始曹仪行以为岑嘉钰不过是这沈大公子的一个花瓶,这织绸厂也不过是个玩意儿。他在社会摸爬打滚,这种花花公子高兴起来哄女人的手段他见多了——但哄是哄,捧是捧,决定权却是牢牢掌握。
所以曹仪行虽然话是和岑嘉钰说,但一直是在观察着沈谦慎的神态。可刚刚他注意到,岑嘉钰讲话不撒娇做痴,也不畏畏缩缩,反而是沈公子,整个身子侧向岑嘉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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