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盆的粉芡子打完之后,人们抬头看了看天,可能是因为几个马灯照得太亮了,还是看不清这个时候的天色。有人估摸着说要不了多大会儿就该天大亮了,因为四周围的公鸡已经叫过几遍了,只是给打瓢的声音给遮住了,没有听得真着。但是,还是有人说得再下上一大斗盆的粉面子,天才会亮。倒是狗比的二大爷说了一句让人哭也不是笑也不是的话,招得老少爷们儿们抱怨着说狗比的二大爷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要是有个手表,抬手脖子一看,就知道这个时候是啥时辰了。”狗比的二大爷瞅了瞅锅里新续上的水,弯要用大煤钩子搂着锅底下的火说,“咱们要是有谁有个手表,起早也有个点儿了,也能掐着一斗盆粉下多长时间了。”
“你净说这些没用的东西,咱庄户人家要那东西干啥?每天下地干活儿还给自己定个点儿呀?戴在手脖子上图干活儿碍事儿!”有人马上就这样回着狗比二大爷的话说。
“庄户人家,谁舍得花那个老大的价钱买个铁疙瘩戴在手脖子上?”
“还铁疙瘩呢!人家都戴啥子点子表了,我就瞅见过,上面的洋码字儿一蹦一蹦的。铁疙瘩手表已经过时了!”有人很有见识似的嘲笑着狗比二大爷说,“那种叫电子表的东西听说比铁疙瘩手表轻不少,还比铁疙瘩手表蹦得准。”
“唉!”狗比二大爷落后了似的叹了一口气说,“这个世局,啥新鲜的玩意儿都出来得快,咱们不敢想的东西,城市里都能见到。上次我跟狗比他爹上趟城,你们说咋的了?”他卖关子似的停下了说话,两眼紧瞅着大锅里慢慢翻腾起来的水。
“能咋的了,还不是瞅着男人和女人在大街上抱着亲嘴了!这有啥子稀奇的了呀,只要你经常进城,你就天天瞅得见。”有人在粉锅的大烟筒后面这样很不把狗比二大爷的话当成一回事儿地说,“这事儿在你眼里瞅着觉得稀奇,在别人眼里早已是驴逼打呵闪,水撒完了。”
“你这俏皮话说得……”一个家伙对这句驴逼打呵闪的俏皮话很不屑地嘲笑说,“瘸驴蹚麦茬,对不住垄子。”
“你也是,驴鞭敲肚皮,再硬也没有擂鼓响。”那个说驴逼打呵闪的家伙听有人这样说他的俏皮话对不了垄子,马上就回着话说。
“男人跟女人大街上搂着亲嘴能叫稀奇?”狗比二大爷见两个家伙逞能似的较上了嘴劲儿,没有人再注意他卖下的那个关子,撅着嘴吹着锅里冒出的热气一阵儿,故意很响地咳了两嗓子,自个儿给自个儿圆场子似的又卖了个关子说。
“那会是啥子稀奇?!”有人从狗比二大爷的话里听出来男人女人大街上搂在一起亲嘴不算是啥子稀奇了,很想知道咋的一回事儿似的转过脸来瞅着狗比二大爷问。
“那可真是个稀奇,说出来你们也不敢相信!”狗比二大爷这个时候拿了劲儿似的接着卖他的关子,同时撇着嘴向马灯下的老少爷们儿们看了看,又摇了摇头。
猫春爹像没有听到这些老少爷们儿们的这些话似的,一直不言语地来回在粉锅和大斗盆中间来回地转悠着,时不时地他也会伸手帮着搋几下大斗盆里的粉面子。本来,他今儿起床之后心里觉得很痛快,自己家今年种的红芋多,今年的红芋又出粉,比着往年来说,自己家今年多磨出了好几百斤的粉面子,今年的细粉自己家怕是要下上两天还要两头儿摸黑。他琢磨着今年的细粉要比往年多下出千把斤来。千把斤的细粉就是五百块钱左右的进项,也就是说,今年自己家的细粉要比往年多卖出五百来块钱。五百来块钱对这个家来说是个啥说道儿?一家人一年的零花散用就够了,往年的那个钱数就能积攒下来,筹备着这两年给猫春盖上一层院子。可他咋的也没有想到老少爷们儿们会因为小米出阁嫁人的事儿都跟自己动起了肝火来,虽说老少爷们儿们听了豆子的话再也不向自己说别的啥子了,可自己肚子里给老少爷们儿们这一顿撸泚,咋的也转不过弯儿了。自己也说不上窝在心里的这股子气儿是对老少爷们儿们的恼火儿,还是对小米这闺女觉得亏欠了,反正自己咋的也没了刚起来时的那股子得法儿了。
老少爷们儿们见猫春爹不像刚起来点火儿的时候那样得意了,似乎也觉出了猫春爹心里的堵腾,知道是刚才那些对他说的话重了,堵得他心里闹腾得慌了。但是,谁也不知道这个时候该向他再说些啥子,才能让他窝在心里的疙瘩散开了。
“快说你见的啥子稀奇!”这个时候,有人奈不住性子了,瞅着狗比二大爷着急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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