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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后的寝宫九重宫门琉璃瓦,本该金碧辉煌,可是太后身在病中,连带得宫内的光线都平白黯淡了颜色,双交四椀菱花槅扇窗紧闭,太后半倚在榻上,殿中鎏金的香炉中,燃着安神静气的檀香,香烟袅袅,萦绕着朦胧了几度春、光。
李承祚就坐在太后床边特意为他安置的椅子上。
太后侧过眉目,瞧了他一眼:“皇上这几日清减了,哀家的身子骨不好,拖累皇上了。”
她说的温和又自讽,腔调之间却绝对不是客气,李承祚当然不会耳聋眼瞎地把这两句当真,忙低了低头,面有讪色:“母后哪里的话,儿子惶恐。”
“惶恐……”太后顿了顿,笑了一笑,眼神却是没有什么温度的,“先帝一生决断,姐姐也是脂粉中的英雄,不像哀家是个不好与人决绝的性子……皇帝的脾气青出于蓝,到底还是与哀家不同。”
李承祚听出太后的不悦,更知多说多错,干脆闭口不言。
太后也没有要他说出个是非曲直的意思,没听到回应,也不见气恼,只是轻咳了两声,见李承祚面带忧色地凑近来,一举手止住了李承祚要为自己顺气的动作:“你是哀家带大的,可如今,哀家也看不懂皇帝了……”
李承祚桃花眼中神色一顿,眉头微皱:“母后何出此言?”
“宋贵妃。”太后不动声色地向后倚了一倚,“皇帝何时认识的她?”
没料到她会问这个,李承祚一时语塞。
和宋璎珞的相识的过程,牵扯着李承祚年少时候“不务正业”的那一段破事。
他生为太子,自小众星捧月万众瞩目着长大,可从小目睹的是后宫林妃与皇后那不声不响的争斗,听得是大道理说了一筐也找不到一条出路的“满腹诗书”。至交故友自然也是一个没有,左右的牵绊,不过一个和他同样还是半大孩子的蒋溪竹——那时他已懂事,明确的知道,在自己羽翼不丰的时候,所表现出的任何情感都会是负累,如果左右都是沉重,他宁愿自己一个人来担。
前些日子,蒋溪竹不搭理他,李承祚回想这些年月的时候,才后知后觉的发现,自己似乎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在蒋溪竹面前粉饰太平的……以至于粉抹地太多,卸去伪装之后的那张脸,只会让蒋溪竹觉得陌生,皇帝选择性的拿此事当玉米地里的棒子,一撅一扔,就当掰过了,纯粹过个手瘾。
说到底,对于这种情况,即使他贵为皇帝也并没有多好的办法,很多东西他不能宣之于口,很多东西也需要他自己去体会去摸索。
就比如,人人都在说,天下是他的,可却从来没有人告诉他,“天下”这个东西本身,到底是什么。
那时候他不肯在军中老老实实攒些阅历军功,偏偏选择了欺上瞒下地跑了出去,要去见识见识只闻其名未见其实的“江湖”,这一见,心就野了……
然而这些陈谷子烂芝麻的熊孩子往事,对太后和盘托出,显然是不合适的。
李承祚顿了一顿,刚想胡编个“才子佳人”的恶俗故事将太后糊弄过去,就见太后难得非常凌厉地瞪了他一眼,仿佛预见了他即将到来的胡说八道一样:“皇帝!哀家久居深宫,但不是老糊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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