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院猛士又陆陆续续接了一些耿介的官员或者吃过锦衣卫苦头的人过来,众人齐齐坐下,任凭京畿卫、锦衣卫请来的人如何劝说,只管或沉默或哭泣,再不搭理那些人。
蔺姑爷唯恐惹上麻烦,也不肯久留,抛下石红莲就走了。
其他亲家见劝说不得,向锦衣卫表了对楚徊的衷心,也生怕被石家人牵连,忙回家准备跟石家彻底断绝来往去了。
锦衣卫指挥使的眼神越发阴沉,垂着眼睛看向那一群敬酒不吃吃罚酒的人,冷笑道:“那位可是石六少夫人?您怀里抱的可是石家孙少爷?可惜了了,这么小小年纪就遭此横祸。石六少夫人不如抱了孩子回了娘家,下官素来见不得小儿受苦,定会替你向陛下说几句好话。”
石六少夫人一愣,又见怀中孩儿呱呱啼哭,便求助地看向石大少夫人。
石大少夫人一边抹着眼泪,一边冷笑道:“覆巢之下无完卵,指挥使若想吓唬谁,等到了陛下面前再吓唬去。”
“大少夫人——”锦衣卫指挥使待要再说,又见身边属下涌动,却是西院猛士虎视眈眈地向他逼近。
锦衣卫指挥使识趣地住口,却冷冷地威胁地看了石六少夫人一眼,退后几步后,低声问属下:“贺兰家二公子还没来?”
“……下头人来回说没寻到贺兰二公子踪影。”
锦衣卫指挥使心道好个奸诈的贺兰舒,他倒是知道不能正面跟贺兰淳对上,先自己个悄悄地溜走了。
“老爷老爷,锦衣卫果然派人偷偷地去抓咱们家的人,幸亏何公子早料到此事,叫人保护在咱们家外头,如今何公子的人跟锦衣卫打起来了。”一个御史家的下人借着锦王府侍卫掩护过来说道,“还有聂家门外也乱哄哄的,据说也是锦衣卫上门去抓人。”
“好!好!果然是目无法纪,老夫今日便是死,也要弄垮那些畜生。”聂老头心知阴险的锦衣卫见劝说不了他们这边的人,就赶着去抓了他们家人做人质,越发怒火中烧。
石清妍心知就算是何家人有限的很,未必能保护得了这边所有人的家人,果然,不一时,陆续有些人的家丁过来,将一个御史三个官员召唤走。见人都走了,心想石家才是大头,锦衣卫定然没忘了叫人去石家。
“王妃,西府管家变节,想引着换了官袍的锦衣卫从西府后门偷偷进了东府。”舒隽猛士过来低声道。
“老太君人呢?”石清妍低声问,眼下石家里头剩下的只有个石老太君,这锦衣卫显然是冲石老太君过去的。
舒隽猛士低声说道:“楼姨娘她们一早察觉到异动,待王妃走后,就叫人将石家东西两府的过道以及各处的大小门全部上闩上闩锁。”
石清妍不愧是锦王府出来的姨娘,叫她们看家就是能够叫人放心。
才想着,果然有锦衣卫过来在锦衣卫指挥使耳边低声说话。
锦衣卫指挥使闻言,思量一番,便哭丧着脸对石老将军说道:“老将军快起来,赶紧回家去吧,听闻石家门上挂起了白布,只怕是老太君殡天了,你赶紧回去看看。”说完,就又拿了袖子去抹眼泪。
石老将军身子一僵,手臂撑在地上准备起身。
石清妍见锦衣卫指挥使有意诈石老将军,就开口道:“老太君殡天了?这可当真是巧,定是老太君看不过你们这群畜生肆意妄为、草菅人命,才会含恨而终。祖父,咱们就在这哭丧吧,定是锦衣卫今日上门将老太君吓到了。”
石老将军脸色灰白地重新坐了回来,听到后头石老夫人等人已经在哭丧,又见石清妍冷静自持的很,暗道这其中该另有蹊跷吧?
“老将军乃是孝子,老太君出事,您也不回去瞧一瞧?老将军委实当不上孝子之名。”锦衣卫指挥使拿了话来激石老将军。
“指挥使当真是贤孙,巴巴地盯着石家门看,这么早就来找你祖宗报丧呢。”石清妍冷笑道。
石老将军听石清妍这笑骂声,心中大定,暗道何必问都能护着聂家、御史家,怎会想不着护着石家?石老太君虽年迈枯槁,却不是一时半会就会殡天的人。
锦衣卫指挥使说道:“不孝可是大罪,石老将军宁肯在这跟下官纠缠那些莫须有的东西……”
“圣旨到!”一声尖细的嗓音从远处传来,随即就见那一列列站着锦衣卫让开路,叫个骑着马的太监好德捧着圣旨过来。
好德从马上滚下来,顾不得去擦脸上的汗珠,心慌地看向那坐着的一片人,暗道这究竟是什么世道,莫非是妖王来了京城,叫聂老头、贺兰淳这一贯忠君的人都发了疯?不该啊,这可是天子脚下,有紫气罩着呢。
“圣旨到,”好德又喊了一声,见锦衣卫、京畿卫纷纷跪下,石清妍等人还坐着,心道自己也不跟他们去闲扯要不要恭敬地跪着了,“奉天承运,皇帝诏曰:今诏令锦王妃、石老将军一干人等速速进宫,御书房外觐见。钦此!”
好德拿了袖子抹了下额头,心道自己从没宣读过这么仓促的圣旨,也不将人名一一点清楚,一个“一干人等”就将贺兰淳、何必问、上国寺住持全囊括了。
石清妍站起身来接旨,仔细瞧了瞧,见楚徊的字迹潦草的很,眉毛一挑,便领着人上轿子。
“好德公公,陛下怎会知道此事?”锦衣卫指挥使额头冒着冷汗问道。
“大人,城里乱哄哄的,四处都有哭喊声,知道的以为您四处抄家,不知道的还以为熙王、颐王攻进来了呢。这般乌烟瘴气,陛下怎还会不知?”好德言语里有些怨气,前一个圣旨没有宣出来,害得他回京后很是被楚徊痛骂一通,又罚了他半年的银子。
锦衣卫指挥使心知定是有人告密了,于是一双乖戾的眼睛瞄向那群纷纷进宫去的人,对好德堆笑道:“好德公公,你说与我听吧。咱们一同为陛下效力,当彼此扶持才对。”
好德只是笑,心知锦衣卫指挥使这次定要做了替死鬼,哪里肯得罪那跟楚徊告密之人,于是笑道:“大人,咱家真的不知道,您瞧瞧咱家这腿,回了宫就跪着跟陛下请罪呢。大人快些跟上吧,免得叫陛下先听了他们的说辞。”
锦衣卫指挥使见好德竟是不肯跟自己亲近了,多疑地对属下叮嘱了几句,才带着人跟了上去。
好德见众人纷纷散去,这边地上只跪着一个可怜兮兮的女子,便走了两步,待瞧见那女子面孔,就知道是石家女儿,心说石家人怎就剩下她一个了?走过去,弯腰道:“可是石家姑娘?”
石红莲见蔺姑爷将蔺家的车轿都带走了,连丫头也没给她留,又见石夫人不管她地走了,心如死灰,见好德问,便忙道:“公公,请公公叫人送我回蔺家。”
好德听到蔺家,便知这是石红莲了,心道蔺家人丢下她在这,定是不肯管她了,“姑娘不如回了石家吧,蔺家……”
“求公公叫人送我回蔺家吧,公公的大恩大德……”
“罢了罢了。”好德太监说道,心想石红莲如今落到这地步,自己还能贪图她报答?对身边小太监吩咐道:“赁了轿子送石姑娘回蔺家去,回头跟我报账。”说完,依旧上马,又有意喘口气地拖拖拉拉地领着手下追上石清妍领着的浩浩荡荡的队伍。
因楚徊说的是“一干人等”,于是石老夫人、肖氏这些妇孺便也跟上。
待一群人进了宫,在宫门处下了轿子,天色就有些阴沉了,只瞧见皇宫里早早地悬挂起来大红灯笼,一辈子没奢想过到皇宫前头来一遭的石老夫人等人一个个心里七上八下的,也顾不得去打量这御书房外是什么景致便纷纷跪下。
和尚们照旧打坐,聂老头等官员习惯了有理没理求皇帝时先下跪,石清妍眼瞅着旁人都跪下了,思量一番,就跑到上国寺方丈那边盘腿坐下。
何必问、贺兰淳大抵也是一样的心思,都跑去围着老和尚打坐去了。剩下的石老将军、耿业等,则是无所谓地跪下。
“轻点轻点,我的书!”聂老头忽地叫了起来,叫了之后见抬着他书的太监们还是不甚经心,就站起来,指挥着太监将书摆弄好。
石清妍等人看出楚徊不露面,是有意要冷着他们,使的是上位者惯常用的“冷暴力”,于是石清妍先出声道:“罢了罢了,陛下忙的很,我们就再去午门外坐着去。”
何必问紧跟着说道:“行了行了,王妃莫急,宵禁前外头收不到消息,就当咱们都死了。”
“肃静!肃静!”一个拿着鸡毛当令箭的小太监出声斥道。
好德终于慢吞吞地来了,过来瞧见果然如自己所想楚徊没立时出来见人,暗自后悔没多在宫外拖延一些时日。
“阿弥陀佛,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上国寺已经准备好柴禾,准备焚化老衲这一身臭皮囊。”老和尚安坐如钟地说道。
终于,原本决心要好好冷一冷外头众人,叫他们害怕惭愧的楚徊从御书房里出来了,出来后,因天色暗下来,越发看不清楚下头跪着的人,只瞧见乌压压一片的人跪(坐)着,心里凉了又凉,暗道自己疑心石家偷偷将神兵利器送给锦王,却也不曾对石家如何,还重用了他家,石家却这般报答他。
“锦王妃,”楚徊用力地吐出这个称呼,“锦王妃今日,要做什么?”今日的事,不用说,又是石清妍起的头,不然,一心念佛的上国寺方丈,只管赚银子的何必问,慎独慎行的贺兰淳,循规蹈矩的聂老头……他们压根不会有胆子闹到他面前,据说,京中已经有人造谣说熙王、颐王就要打过来了,人心惶惶,若不及时处置了此事,只怕京城会先乱起来。
“请陛下废除锦衣卫!”石清妍掷地有声地说道。
楚徊并锦衣卫指挥使以及好德等人纷纷愣住,原以为石清妍是咽不下这口气要楚徊推出锦衣卫指挥使供石家人撒气,不想她竟是直接要废除锦衣卫……
“聂老先生,贺兰大人,朕自问待你们不薄,敢问,今日你们为何做出此事?”
贺兰淳还没开口,就听聂老头傲骨铮铮地慷慨道:“心之所向,为国为民。”
稍稍愣了一下,贺兰淳便也随着聂老头说道:“心之所向,为国为民。”
楚徊有些傻住了,为国岂不是为了他?既然为了他这皇帝,何苦随着石清妍胡闹叫他再一次下不了台?
楚徊心中疑惑不解,却不知聂老头心中早已将君、国二字分开,国字当前,他这君已经无足轻重了。
作者有话要说:有人问为嘛锦衣卫总是反派,那是因为锦衣卫原本就不是好东西呀,所以铲除锦衣卫是必然的,就算里头有几个人是好人,想办点好事,这个组织的存在却是倒退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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