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小就讨厌的女人的胸脯。楚邹不自觉看了一眼,想起她那件把丝线绷松了的小褂儿,他的耳根子就也有些不自在。但他怎生并不讨厌,却好像对她已亲如莫逆良久。
楚邹半尴尬半试探地说:“他们在背后的议论你一定也听到了。这座宫廷也像天生爱把我编排,谁人都道我污乱,怎知我当年在亲那小太监时,心中是将她当做女孩儿的。可光阴不给我留间隙,不肯再给我多余点时间把她看清。谁都不告诉我答案,一顶帽子便从此扣下了,她也死了。我想她应是恨我伤她的吧,若你是她,你也会因此而讳忌我么?”
叫陆梨怎么答?他跟前站着就是当事人呢。
没想到楚邹彼时原已猜疑了自己的性别,此刻再想起离行头天晚上给他送饭时的情景,心底里的难受便又涌起。
但陆梨想叫他给狗改名儿,便展颜一笑道:“也未尽然是。奴婢未进宫前便听出宫的老人说,进了宫后命就是主子的了,主子就是赏你做一条狗儿,那也是对你的恩典。但人死不能复生,往生桥上一碗黑汤喝下,小太监回头就不记得殿下了。殿下就是这样挂念,她也不懂领情哩。”
“呜努~”角落里蹭土的黄毛狗麟子适时地发出一声低吠。
楚邹便有些语塞,他向来不是个擅解释的脾性,两个人一时无了话头。
“殿下——四殿下——”内围墙后传来太监的尖长嗓子,在雨水淅沥中朦胧。
陆梨连忙掩饰情绪,扭头道:“听,在叫殿下了,怕是有事儿。”
酉末的光景,喊话的也是陌生太监。楚邹抬头望去一眼,冷蔑地哼哼嘴角:“左不过是喝药罢。父皇宠幸了锦秀那个宫女,她照拂着九弟,又常在父皇面前为我开脱。前些日宫中传开我精神恍惚,便叫太医过来给我把了脉,说是体有亏虚,五脏虚弱,叫开了补益的方子给父皇过目。可我记得我这病喝的药应是苦中带甘,今次喝的却是苦中带酸。面色看似好了,传去父皇跟前也得交差,可胸腔里的热却只有我自己知道。大嫂二年前滑了胎,这阵子总算才怀上,李嬷嬷出宫照顾,我也无从打问。我不想喝,但我若不喝,父皇便视我为不成器。皇兄弟姐妹几个便怨怼我存心气伤父皇,我里外不是。这药,我喝便当做把眼一闭灌了,后来的我也料不到、顾不上,只可怜我九弟一个拘在宫中,最后也不知落个甚么结局。”他说着,因动了苦郁又抑不住几声轻咳,把颀俊的身板微微震颤。
入夜的紫禁城苍穹寂静,叫陆梨听了眼角就酸涩。她是最晓得楚邹身体的,哮喘虽是幼年落下的寒症,但更多则是气上的心病。几时他心情明朗了,几时症状就不见,从前小碧伢在的那段时间他可没有半点症状。
陆梨便宽慰道:“皇上与娘娘们也是为了殿下好。殿下若是心疼九爷,更当把心放宽,每日多进些食儿,等过阵子身体康泰了,也就不用再喝药了。”
潭水一样的眼睛里笑盈盈,在暗夜里扑闪着光,忽而伸手去琉璃瓦下试探雨水。楚邹一瞬恍惚,又想起那小太监临走前的笑容。
“咻——”角落里的狗忽然窜出来,一股脑儿地朝陆梨冲去。
陆梨措不及防,脚下蓦地一滑,下意识发出一声惊呼。楚邹本欲转身,这才看见头顶上一块破旧的琉璃瓦滴水,正卷着鸡蛋大的冰雹直直朝陆梨砸下。而她的眼睛,原来刚才早已漾开红湿。
“小心!”他心里一下子便柔软,连忙猛地伸出长臂把陆梨拖进怀里。那碎瓦便“噗”地一声砸在了他肩头上,冰凉的雨水顷刻泼湿后背,依稀还有肌肤破开的咸涩。楚邹摁住陆梨柔软的发辫,把她的脑袋扣进胸口,不让被雨溅湿。
那藏蓝衣袍上有宫廷制的淡淡檀香,又熟悉地渗入陆梨的鼻息。陆梨把脸藏在楚邹的怀里,楚邹问她:“你还好吗?”
“嗯。”她只是上下点了点头:“太子爷要多吃些,不要再自己折磨自己。”那素秀的两手攥着楚邹的衣襟,袍服下的男儿肌腱硬朗,只是太瘦,她自己都没意识到声儿中的一丝鼻音。
太子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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