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时候我一直很自豪,我的妈妈是县里有名的美人,都说她像“凤姐儿”,又漂亮又能干;我的爸爸是市里的物理老师,他说物理是一门我要长到很大很大才会学到的学科。《+乡+村+小+说+网 手机阅#读 》他爱妈妈和我。
我的家乡山清水秀,爸爸妈妈都是土生土长的本地人。爸爸毕业后回到市里教书,而由于家婆奶奶患有老年痴呆,妈妈就一直留在风景如画的矿区照顾奶奶。
妈妈是名护士,有着令人着迷的纤细手指,她的美清新而夺目,妩媚并脱俗。许多第一次走进矿区的人都惊羡于妈妈的美丽,还有千里迢迢专门赶来让妈妈去拍电影的,可妈妈就是不走,即便是后来遇见了前来找学生的爸爸,她也说要给外婆送了终再搬到市里去。
每个年代的爱情都如出一辙,爸爸来县里找他辍学了的一个学生,遇见了我美丽的妈妈,于是妈妈在爸爸的催促下结了婚。然后爸爸每两个月回来一次,看我和妈妈。他是市里重点中学的教学骨干,平日里也很忙。
爸爸每次来看我们,都给我带好多好吃的,他总是高高地把我举起,转着圈子嘴里说着我听不懂的外语表示赞叹。他特别喜欢用粗粗硬硬的胡茬儿扎我,扎得我一个劲地尖叫要从他的怀抱中跳下来。到了他放寒暑假的时候,就把我带到市里去跟他住着,学校那个时候就有寒暑期补课,爸爸不走,也是为了多挣一些钱。
爸爸的那些同事都说,我长大了也会是个小美人儿呢。
家婆奶奶一共生了6个孩子,可老来身边却只剩了妈妈一个。6个孩子中夭折了两个,穷得养不起送人了两个,还有一个姨从我出生起就没有见过她,妈妈说她没有良心,不许我叫她姨,据说她跟一个军官跑了,家婆奶奶痴呆后她就再也没有回来过。
家里的活很重。我小的时候水是要从井里挑的,菜和水稻都是自家种的,县医院到家里非常远,爸爸又总是不在身边,我还经常哭闹……所有的担子都压在了妈妈一个人的肩上。
印象中小时候家里总有个叔叔在帮忙,挑水做饭,换洗家婆奶奶满是痰迹和鼻涕的衣服,她总是把它们弄到衣服上很恶心的样子,可叔叔伺候起她来一点不含糊。
反正爸爸回来的时候叔叔是一定不在的,妈妈也不准我说。我还记得叔叔姓李,长得极干净,是下放来的知青,因为有肺病,一直没走,后来娶了个当地姑娘。那年我3岁,黑夜里有皎洁的月光,照亮了蚊帐里两个紧紧相依的人影,他们的身体像汉白玉一样地发出光芒,我听见妈妈对他说:“四平子人不错,你也该有个家了。”
很多年后我常常想起那对汉白玉的影子,它们沉和而炫目,在我脑海里留下了深深的印象。那是我一生中第一次面对男女的,我总是在想起它们的时候感到脸红心跳。
后来叔叔就来得没那么勤快了,不是四平子不让他来,是妈妈收回了给他的钥匙。
叔叔渐渐地不来了以后,妈妈就把我带上一起上班,她在放射科当护士。那个年代不像现在,医疗条件很差,医生进去拍片子的时候也没有今天的铅服可以穿。而顽皮的我却总是对那些机器充满了好奇,我总是围着它们转啊转,兴奋并且惊奇。
你知道吗,伸进去的是手,拍出来的却是根根嶙峋的骨头!就好像你对着镜子突然发现自己丑陋得突兀而惊骇,心头却浮起某种被破坏掉的快感。
后来我得了白血病。我总是发烧,我的手臂上还有血点渗出来,幸亏妈妈发现得早,可我还是发烧,还是要吸髓。
我所有的不幸都从这时候开始了,好像这一病就把所有的好日子都病掉了一样。从那以后,我一闻来苏水的味道就会呕吐,在我的潜意识里,那代表着医院,代表着不幸的人生。
当然,我什么也不明白。我怎么会明白?
先是爸爸不要我了。爸爸到县医院去配型,拿着化验单很激动地跟妈妈大吵了一架,我听见他在病房外大声地斥责妈妈,他温文尔雅的脸扭曲得像一个不认识的人。妈妈似乎也有些出乎意料,她一个劲儿地哭,我看见爸爸打了她,狠狠地扇了她一耳光,脸上留下紫色的印子。
那时候,我每天早上都会从哭声中惊醒——妈妈总是抱着我的手或者是身体的某一部分在哭,她紧紧地搂着那些部分,好像一放手它们就会从我身上一块块掉下来似的。
有一回,接连几天我都高烧不退,我越烧越没力气,感觉身体像虫子一样蜷了起来,越蜷越小,身体的各个部位都在收缩,我的手亦是在慢慢地捏紧。
一根指头,两根指头,他们一根根地缩回到掌心;食指、中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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