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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安很早熟。“早熟”这个词是徐安五岁那年知道的。他从小就不爱闹腾，讲话一副小大人的样子，邻居跛脚的王大嫂有一次摸着他的头说：“这小娃子早熟哩。”

王大嫂是寡妇。她的丈夫是在她的孩子两岁的时候去的。那天她两夫妻去镇上卖些自家收成的作物。生意很好，他们的作物都卖光了。王大哥还掏钱给自家儿子买了一把糖果。在他们走回村的路上，却发生了车祸。那个年代，车子在这种小乡镇是多么的罕见。镇上有车的，只有镇委书记家。书记有个混账儿子，整天无所事事跟着一群流氓鬼混。大白天的却喝了个烂醉，还硬是要开着家里的车瞎显摆，却没想到一个拐角有人走来，刹不住车，把人给撞了。王大哥在车驶来时推了王大嫂一把，自己来不及躲避，被撞飞了十来米，当场死亡。王大嫂送到了镇上医院，虽然保住了命，但她的右腿就这样跛了。最后，书记给王大嫂赔了个十来万，用钱找了个流氓给自己儿子替罪坐牢，事情就被抹了过去。

王大嫂成了寡妇。她从没想过改嫁，就只想自个儿把唯一一个儿子拉扯大。王大嫂的儿子叫王行。他是村子里第一个高中生，而且考上的还是县里头最好的高中。王行高考的时候考上了省里最好的大学，但他却选择不读。王大嫂为了自己儿子成才，在儿子的学习方面从不会舍不得花钱。跛脚了后，也干不成农活，只能在家做些小活计帮补一下，日子过得很艰难。在听到王行说不读大学的时候，王大嫂非常愤怒，那是她这辈子唯一一次打了自己的儿子。王大嫂在扇完那一巴掌之后，看着自己的手掌，难以置信。

那一刻气氛安静的压抑。

王行的语气异常冷静：“妈，明天我要去G城打工。书我还是会读的，只是不是现在。儿子……会有出息的。”

依旧沉默，王大嫂佝偻着腰，一瘸一拐的挪进了房间。王大嫂太明白，读大学需要的是多大一笔费用，这些年为了把孩子拉扯大，她已经负债累累。只是被借钱的亲戚朋友都是心善的，债一直拖着，他们也没开口叫她还。大家日子都不好过，现在又怎么能再一次开那个口？

第二天，王行把房间收拾的整整齐齐后，走了。

徐安见过王行。有一次，王行春节放假回来，那是个很年轻的大哥哥，气质干净。过节了，他给了徐安两块巧克力。

那是徐安第一次吃巧克力，那年他六岁。

大哥哥摸了摸徐安的头，微笑道：“小娃子，等你长大了哥带你到外面的世界看看。”然后徐安知道了，原来石岩村口那条宽敞点的泥路通向的是外面的世界。

这个大哥哥似乎很喜欢那个叫“外面的世界”的地方，那年春节大哥哥一直在对他说：“在G城……”他的眼中闪烁着希望的光芒，他说：“等生活安定了，我把妈也接过去享福……”

徐安至今仍记得大哥哥的笑容，那里面又明亮，还有些道不清的……甜蜜。

只是王大嫂一点都不喜欢G城，她甚至恨透了那个地方，她恨恨地说“那就是个地狱！”徐安很

轻易地可以猜出原因。因为她永远都等不到“生活安定”了，那个被她视为“地狱”的地方带走了大哥哥，永远地带走了。

那年徐安八岁，他记得王大嫂消失了一个星期，徐安的妈说王大娘去G城了，说着，徐安的母亲眼中闪着泪光。徐安不知道妈为什么要哭。知道一个星期后，徐安看见了苍老了将近十岁，头发花白、面容悲戚而憔悴的王大嫂的时候，徐安明白了母亲哭的原因。

王大嫂回来的时候，手里捧着个骨灰盒。

王行的死是个意外。那天他跟朋友去散步，听说那天傍晚的风很凉爽，轻轻地吹着地上的人，吹走了那条年轻的生命。王行散步的时候遇到了溺水的小女孩，他理所当然地纵身一跃，小女孩理所当然地获救，他理所当然地消失在水面下了。上帝似乎觉得一命换一命的游戏多么理所当然。

王行的命，换回来了一面锦旗、五十万元，还有一个茫然而悲伤的母亲的孤苦无依的下半生。

但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