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朋友说,他必须终身服药。”樊逸舟难得慷慨地和谢锦天分享他托了关系得来的说明,“每个人对精神类药物的反应都不一样。我们医院以前好些医生想赚外快,就去试药,结果同一种药物,有的人睡上三天三夜,有的人自言自语来回地走,有的人睁着像是梦游……我无法想象易杨是哪一种,但他那么多年来一定都在对抗这些药物的副作用,只为了让自己不要变得更糟……当初他找我做替身,也许因为实在支撑不下去了吧?只是当时我完全没察觉他的精神恍惚还有别的原因。”
“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意思?”谢锦天苦笑着看易杨在程衍的扶持下上了萧牧拦的出租车,易杨的一只手始终在微微颤抖,可面上却只有苍白的麻木。
谢锦天的心似乎也跟着颤抖起来,他想起那时候,易杨看到他结婚照时陷入混乱时说的话——“我在做饭,他对我笑……我们养了很多猫……黑的,白的,花的……”
想必那时候,易杨已经出现幻觉了吧?要不是自己用强制指令使得易杨忘记了这段回忆,也许他会对自己的精神状态有所察觉,也就不至于走到今天这一步。
真可笑,他让樊逸舟闭嘴,可自己却又陷入这样穷思竭虑的痛苦中。他无法抑制地想,在易杨当时的幻觉里,是否他依旧是那束恰好照进他世界的光亮?
那么此刻呢?清醒后的易杨又会怎样看待他?
谢锦天既想知道,又怕知道,可他已没有选择的余地了。
“我不会再出现在他面前。”谢锦天目视着前方一字一句道,“我也不会再让任何伤害过他的人,出现在他的面前。”
樊逸舟一愣,他与谢锦天虽然始终处于微妙的敌对关系,但也算对彼此了解。此刻,他偏头看着面上平静的谢锦天,只觉得遍体生寒。
“你说过,希望我能有‘求而不得、舍而不能’的一天。”谢锦天打开了车灯,照得眼前一片虚晃的白,什么也看不见。
也许,离那一天已经不远了。
“古代说的‘烧’更类似‘蒸’,只是热铁锅也有烘烤的作用,严格来说,应该算“闷蒸”。”
易杨正捧着本同样是倪瓒写的《云林堂饮食制度集》在给程衍讲解其中一道“云林鹅”的做法。
距离出院已近半年,此时恰是秋末。
之前他决定离开,和程衍道别时得知程衍要去杭州拜个老师傅提升厨艺,便也萌生了去散散心的念头,两人一拍即合,便订了行程,哪知道走前却遭遇了这么一出,易杨出院后,不愿再留在这个伤心地,便马不停蹄地随程衍去了。
说来也巧,程衍要拜的那位师傅是为饱读诗书颇有生活意趣的老先生,他在自家弄了个小庭院,而易杨又对庭院颇有研究,两人真是一见如故,相见恨晚。易杨本就对厨艺有兴趣,便也跟着程衍一同学了。
“我本来就想回去以后开家自己的馆子,你要不要一起?”回去前,程衍邀请到。
这话,正中易杨的下怀。他之前考虑到自己的情况,就想要转业了,可一时间也不知道能做什么。两人这一合计,便决定开一家复刻古时候菜谱的餐馆,易杨恰好有些积蓄,也愿意投进去一同经营。
二人回来,便把这事和萧牧说了,萧牧自然支持,带着他们一同去看了几处托朋友找的店面,又问清了经营饭店要办的手续,三个人就这么热火朝天地忙了两个多月,才把一家本就装修得古色古香的店铺给租了下来。
在开张前,易杨便和程衍专心研究那些个历朝历代的老饕们留下的食谱,甚至到了废寝忘食的地步。这不仅仅是因为这是一份由兴趣衍生的事业,更是因为他急于向过去道别。每当他从药盒里取出那每日必服的药丸时,都会害怕自己闲下来,人一闲下来便容易胡思乱想,想无法改变的事,想没有可能的人。
程衍和萧牧小心翼翼避开话题的样子,其实比无意间提起要更令人感伤。他只是失心,却并没有失忆,他记得那些妄想,也记得谢锦天的到访。
他的妄想中,只有他的父亲,没有创巨痛深、没有生死永隔。可现实中,他却只有密密麻麻的创巨痛深,就算那日,谢锦天的双眼当真浸湿在悔恨交加的悲戚里,那也不过是稍纵即逝的夏虫语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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