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脂虎醒来时寻觅弟弟的身影,结果出了写意园,就看到亭子中两家伙面红耳赤大眼瞪小眼,女婢青鸟见到长郡主后,行礼时嘴角带笑,这让徐脂虎松了口气,以为亭子里两人就要大打出手了,棠溪剑仙似乎没能争执胜出,冷着脸挥袖离去,徐脂虎看到一脸无辜的弟弟,好奇问道:“这是闹哪一出?小叔该不是要去拿霸秀剑伺候你了吧?”
徐凤年嬉皮笑脸没个正形说道:“没呢,在跟先生聊洪嘉北奔的事情,有些分歧,说着说着就变成吵架了,想必还不至于要刀剑相向,顶多晚些时候再论战。也就是棠溪剑仙,换作别的江南道名士,我早就拿刀砍杀一通了。”
徐脂虎伸出手指点了点弟弟的额心,“你呀你呀,也不知道在长辈面前装得温良恭俭些。”
徐凤年等大姐坐在身边,眯眼问道:“那卢玄朗还在做缩头乌龟?”
徐脂虎丢了个媚眼,语重心长道:“规矩,规矩呢,别没大没小,记住了,下次见着面别摆张臭脸。卢府好歹是正二八经的大族,不是人人都像小叔这般好说话的。”
徐凤年不置可否,只是白眼。徐脂虎拇指肚在他额心摩挲着,啧啧称奇道:“昨晚摸了一晚上,都没能把这好看的紫印抹去,八成是真的了。姐以后可以化这妆,好看,说不定可以风靡江南道。”
涌起一股无力感的徐凤年无言以对,轻轻拍掉她揩油的手指。
徐脂虎问道:“饿了没,要是身体撑得住,姐带你去报国寺吃斋饭去,滋味极好。”
徐凤年点了点头,这一趟出卢府,除了闲情逸致的姐弟二人,鱼幼薇并未出行,青鸟被他按在府上好生休息,于是就只喊上了魏叔阳宁峨眉以及老剑神小泥人四人,凤字营轻骑都被留下来,不过靖安王妃仍是被丫鬟二乔去喊了起来,裴王妃好不容易在出襄樊后有了像样的床榻睡觉,恨不得一觉睡个几天几夜,起床时颇不情愿,上马车时还睡眼惺忪,显然是没睡饱。一行人分乘两辆马车,马夫分别由大戟宁峨眉和老剑神担任,本意要避开的裴王妃被徐脂虎点名留下,车厢内除了姐弟就只有这位从高高枝头跌下的她,而徐脂虎打量她的眼神十分不客气,啧啧道:“不愧是胭脂榜上的美人,连我这女子看了都要动心。”
徐脂虎伸手就要去捏靖安王妃的凝脂肌肤,被神情冷漠的裴南苇不卑不亢地躲开,她对这位连青州都骂声喧嚣的无德寡妇,恶感说不上,好感肯定欠奉。只不过人在屋檐下,不敢表露出来。徐脂虎见她躲开,有些无趣,转头一脸坏笑问徐凤年:“尝过了?”
徐凤年没好气道:“没,你想要,晚上让裴王妃睡你那里,只要别来祸害我就成。”
徐脂虎放声大笑,几乎笑出眼泪,沉甸甸的胸脯乱颤,一点不顾忌地趴在徐凤年肩头上,气喘吁吁地媚笑道:“算了算了,姐还是乐意跟你睡一起,与这等国色天香的美人儿磨镜子,虽说也不差,可哪里比得上跟你同床共枕。”
靖安王妃眼神震惊,看待这对姐弟有着毫不掩饰的憎恶,显然是信以为真他们之间有那有悖伦理的背德关系。眼神一冷的徐凤年拿绣冬刀鞘重重拍了下她的脸颊,徐脂虎唯恐天下不乱,彻底依偎在世子殿下怀中,津津有味望着这位靖安王妃,这姿态,哪里像是姐姐,分明是如同内宅里争风吃醋的妻妾,得宠后耀武扬威给手下败将看呢,徐凤年心中叹气,但既然是姐姐胡闹,就由着她去了,她开心就好,至于一脸厌恶的裴王妃心中所想,关他何事?徐脂虎得寸进尺,双手搂着徐凤年脖子,不肯安分守己地拿脚蹭了蹭脸色寒霜的裴王妃,笑道:“王妃姐姐,要不妹妹教你一些受益终生的狐媚手段?这女人呐,床下端着架子是好事,到了床上还如此,可就要惹男人厌了。姐姐都这般岁数了,若再放不开,可不就是浪费了三十如狼四十如虎的本钱了吗?”
姐姐妹妹四字,徐脂虎咬字极重。听在裴王妃耳中,自然十分刺耳,尤其是那三十四十的说法,相信再豁达的女子,都要揪心啊。
布衣木钗的裴王妃板着脸,撇过头,抿起嘴唇一言不发。
徐脂虎惋惜道:“漂亮是漂亮,就是不懂半点风情,难怪我弟弟这种端着碗里看着锅里的家伙都对姐姐你不下筷子。”
徐凤年终于出声道:“好了,姐,你就别吓唬这位贞洁烈妇的靖安王妃了,再说下去,她就要吞钗自尽了。”
徐脂虎故作惊讶道:“瞧不出王妃姐姐这般刚烈啊。”
徐凤年笑道:“王妃,要不你吞钗给我姐瞅瞅?”
裴王妃眼神凄离,咬着牙背对着他们,脸颊上流下两行清泪。
徐脂虎在世子殿下耳畔悄悄道:“原来也是可怜人。”
徐凤年不置可否。
来报国寺来得早,寺门还未开启,十几拨香客都在寺外歇息闲谈,大多都是湖亭郡里的熟人,当看到寡妇徐脂虎下了马车,立即闭嘴不语,相比前段时间的看戏心态,昨天波澜过后,湖亭郡别的县城还好,阳春城里所有消息灵通的士族门阀却早已被那世子殿下的手段给震骇得喏喏无言,当街杀士子后,横冲直撞驱散城内数倍人数的甲士,据说连卢府的中门都给拆卸了,当晚又将诚斋先生拖尸入城再抛尸门口,这等行径?岂是惨绝人寰可以形容?城里家族的老辈们连夜起身,与世交们挑灯夜谈,都痛心疾首说这是泱州百年不遇的耻辱,传言州内对待豪阀手腕最是铁血的郎将董工黄已经得到命令,今天就要从州府带六百精锐赶来阳春城,谁不知道这初上任便杖杀姑幕许三公子的董郎将与庾氏关系很深?更是顾剑棠大将军昔日的心腹爱将?
寺门紧闭,徐凤年下车后,看见寺前贴着山根有个小巧玲珑的方池子,泉边绿树相拥,又有一株盘虬奇怪的古松。徐脂虎亲昵挽着他的手臂走去,池里一侧各有石雕龙头,龙口里一滴一滴淌着泉水,水倒是清,池底里香客丢下的散落铜钱清晰可见。徐脂虎捡起一根枯枝,蹲下去搅动泉水,停下时水面上就会出现一条细如银丝的分水线,抬头笑道:“看见没,据说这是山水和泉水两种水质轻重不同混淆一起而产生的景象,有意思吧?”
徐凤年蹲下去,想要伸手到水里捡起几颗铜板,被徐脂虎拿树枝一拍,笑骂道:“你穷疯了啊?”
徐凤年仍是捡起了一枚铜钱,两指捏住,嘿嘿笑道:“能省则省嘛。”
站起身,寺外空气清新,鸟声鸟鸣一声递一声,抬头望去,寺中绿意一层高一层。收回视线,身边那棵古松果然生得不俗气,粗壮主干左折右旋,苦苦弯作数叠,扭曲如一条卧龙,真不知是天意还是人为。老剑神和姜泥便在树下站着,羊皮裘老头儿叹道:“天意如此太有情,可出于人力的话,则太过于无情了。”
徐脂虎拿树枝指了指古松,跟徐凤年解释说道:“当地人都喊他卧龙松,说折一枝都会流出血来,不过我倒是没见过谁真去做这事。”
徐凤年笑道:“我去试试看?”
徐脂虎瞪眼道:“你敢!”
徐凤年撇撇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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