排队排在众学生当中,把所有的人都比下去了。
他微微地笑着,他稳重像一座山一样,他是这么可靠,任何女人看了他,都想:嫁给他必然是不用再担心任何事了。
同学说:“你看,那是你的纳梵先生。”
我笑一笑。
他们的意思是,那是你心爱的教授。
我们这间学校小,所有的学生加在一起,不超过一千,每个人都认识每一个人,这是小大学的好处,那么每个教授都认识我。
他们问我:“你去年回家了吗?”又问,“今年回不回去?”我总是老实地有一说一,有二说二。
我不大懂得他们的幽默,动不动就大惊失色,信以为真,他们倒是很欣赏这种天真,我自己真懊恼这种迟钝,直到今年,那种呆瓜劲儿才改掉了一点,然而还是惹笑。
老师们很晓得我这个人。他们要找我,就到图书馆,我好歹坐在那里,无论看什么书都好,我都坐在那里。
去年学生罢课,只有我一个人上学。老师看见我,心花怒放。我坐在图书馆里读笔记。
高克先生来了,看见我,趋向前来,握着手,眉开眼笑:“啊,乔,你多么乖,坐在暖气边,在温习吗,不冷吗?”
我笑。发神经了,他把我当三岁小孩子了?由此可知教授要求之低,匪夷所思。
有时候纳梵老师也来看报纸,或是印讲义,他总是忙的,我在一层层书架子后面看着他。心里面很定,纵使有什么事,大概可以找他帮忙。
他去年一直说:“你知道我在哪里,有难题请来找我。”
他不叫我“乔”,不叫我的名字。别的教授一天到晚叫着我。他也不点名,不过凡是他的课,讲室总是客满的,他不把我们当孩子。
新近规定,凡学生上课次数少过百分之七十五者,不准参加考试。他不管,他觉得学生该有自律能力,点名没有用,点得再凶,那些逃学学生还是逃学去了。
但是去年我没有找过他。他把什么都讲得这么明白,还有什么好问的?
纳梵教授跟学生说话的时候,老是侧着脸,开头我不大明白这个姿态,后来才晓得他右耳是聋的。读大学的时候,他玩美式足球,被同伴一脚踢在头上,昏在草地上,进了医院,出来的时候,一只耳朵就聋了。
罗莲叹道:“真了不起,连缺憾美都有了。”
我却听得津津有味,他毕业于诺丁咸大学,罗宾汉出没的地方。虽然也是科学家,他没有那种MIT,CIT的高深莫测,他不是高高在上的,他有那种深入民间的高贵气息,我喜欢他。
罗莲念到最后一年,笑话自然更多。
她对我说:“你晓得考莱小姐?每星期四她都有一课,但是大家礼拜三玩得七荤八素,星期四哪里起得了床?一班十四个人只到了四个,她等了一刻钟,不见第五个人影,冲下去报告校长,哪晓得一走,就又来了六个,气得她什么似的!哈哈哈。”
我觉得没有什么好笑,这真有点残忍。据罗莲说,在外国生活,不残忍是不行的。我倒不觉得,至少我没有那样,我也活得很好。
罗莲说:“你是例外,你一皱眉,老师同学就相让于你,不知道为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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