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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车一直没停,陈会宁也一直哭个没停。

一开始还有声儿,到后来只听见哑哑的抽泣声儿了。王进军把这从头到尾看了,甚是惊心。这辈子第一次见人能连续哭六七个小时眼泪水不带停的。更糟糕的是,陈会宁的两个手腕子被他自己伤的不轻,血肉模糊这词儿完全可以用。往列车员处要了酒精、纱布和白药那些想要给他包扎上,可陈会宁现在看他的眼神儿跟看敌人没什么区别了。

“陈会宁,你甭怨我呀!你恨我有什么用,这是为你好。尉迟说了,我要是放你回去了,别说我到沈阳当兵了,就是到美国当兵也得把我灭了。这是为你好,真是为你好。”王进军捏着酒精瓶子站在陈会宁面前,说的十分小心。就他观察,现在哭的没那么厉害了,害怕说错一个字儿又引发大洪水,“咱们消消毒,行不行?”

摇头,那些话陈会宁就一个字儿没有听进去,“打开……”说着把双手抬起来。

王进军一看那伤,忍不住侧头。

“王进军,打开……我要下去,不该我去。”陈会宁绷直了手铐链子想拉住王进军,却够不着。

“是你去。一开始就是你去啊!什么玩意儿都是你的名字,刚人来点名儿不也是你么?尉迟跟我说了,这后门儿是替你走的,你救了他的命!”王进军想着尉迟山小交代的话,千万不要跟陈会宁用说的,这孩子死心眼儿说不通。突然觉得不愧是好兄弟,这么了解陈会宁的德行,算了,自己也不说了,来硬的好了。上前去跪一条腿压住陈会宁的身子,捏着一只手,把手铐往上撸,棉签就往伤口上去。

“啊……”陈会宁惨叫出声儿,那可不是一般的疼。另一只手要去抓,被王进军给隔开了。

“你啊,真是不会想!多少人盼着走呢!有机会就走呗!你舍不得谁啊你?那地方有那么好么!”说完,撒上白药扯出纱布开始缠,“你听尉迟的,好好去,你去的是总政,人家招的就是交响乐团的,尉迟说你有这本事呢!你不去谁去?我和尉迟谁会拉什么小提琴。别那么闹了,闹长了没意思。”这只手处理完了,又开始处理另外一只手,“这是尉迟的心,你晓得他那个人啊!他要做的事儿,你拦得住么?山上剿李光武那阵儿,什么不是听他的,你想想?听他的落好儿,你别折腾了啊?手腕伤成这样,天儿又热,多久才能好啊?”

“……”陈会宁看王进军给他处理伤口,一时间竟不觉疼了。

尉迟山小这个王八蛋!从一开始就这样打得主意吧?他一定知道自己不会走,到最后才来这样一招。让自己有什么想说的都说不出来,只能任他的安排去。说什么你去,好好的,好个屁!要骂他什么呢?陈会宁一个词儿都想不出来。

满脑子浑浑噩噩的,到最后迷迷糊糊的躺过去,由于手被拷着也只能侧身睡,双手叠放在胸前,蜷曲了身子,跟着列车微微的晃荡起来。

梦里尉迟山小一脸流氓相的笑啊笑,嘴里总说你去,好好的,你去,好好的……陈会宁就开始在梦里掉眼泪。

一觉醒来,天都又快亮了,东方鱼肚白着。一会儿又进隧道,一会儿又在山峦间走着,什么都看不清楚的样子。陈会宁挣扎着起身来,摸着枕头,湿了一大片。

对面得王进军可警觉的很,一听见陈会宁有动静。立刻就翻身起来,“肚子饿了还是想上厕所?”

“……”陈会宁不说话。

“啪”王进军把灯打开了,看着陈会宁哭肿了双眼的样子,想尉迟山小说的话别可怜那陈会宁,可会装了,他要不吃不喝你就不管,反正两三天又饿不死人。唉,怕是被尉迟又给说中了。王进军也不敢睡,搬过被褥垫在身后,把陈会宁牢牢盯紧。

车厢里默默无语,不知道过了多久,太阳老高的时候,陈会宁突兀的开了口:“我要吃东西,我饿。”

“哎!”王进军连滚带爬下的床铺的,倒水,拿罐头。上火车十二个钟头了,王进军的小心终于落了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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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着午餐肉罐头,陈会宁还问话,问王进军什么时候知道这事儿的?什么时候跟尉迟合计好的?自己到北京还被怎么给安排了啊?问得清清楚楚,王进军说完了他也就点点头,不做一句话的解释,搞的王进军总觉得自己是不是说了不该说的话,一颗心惴惴不安的很。

好在这陈会宁除了不说话,其他都好的很,也没有什么难相处了。一路北上,除了总觉得时间慢以外,什么都好。就这一次火车之行让王进军伤透了心,总觉得坐火车难熬的很,到后来王进军儿乘着改革开放的春风转业下海成了亿万富翁,干的第一件儿烧包事儿就是买私人飞机,瞧这事儿干的多不合时宜。

“你觉得什么叫好好的?”陈会宁非要把卧铺门打开,外面总有人来来往往,刚刚听一人说还有一小时到北京啦,陈会宁同志终于又和王进军说了话。感情他老人家是怕自己下车了没认识的人了,抓紧时间把该说的话说了吧?

“嗯……”王进军揉揉自己挺朦胧的眼睛,想也没怎么想,说:“能吃能喝呗!再来就是有点儿事儿做着最好,也不能太闲了呀!”说完了才觉得自己这话太好逸恶劳了,简直不正面,又想着对面儿那是陈会宁咧,赶紧改口,“当然了,这种好好的那就是资产阶级了,或者好好的意思其实就是好好学习好好工作,那你说就是好好当兵,既然是文艺兵,就多练习琴嘛!是不是?”

陈会宁看着他,扯扯嘴角,笑了。一撇头,看着车窗外飞驰而过的村庄、田地,陈会宁在心里说:“尉迟山小,我会如你所愿的。”

这时候列车广播开始,说北京站到了云云。王进军相当的够哥们儿,宁愿帮陈会宁把所有东西收拾停当了,也不愿解开手铐。陈会宁就笑,笑他小心翼翼过了头。

“你笑我就笑吧!反正我听尉迟山小的,这会子是我替他卖命,总有要他还的时候。”王进军也笑。

“对,让他还,狠狠的还。”会宁大兄弟这么说的时候心里一阵舒爽。

车进北京站,等了一会儿,有人敲门,王进军这才打开了陈会宁手上的手铐,陈会宁一定要这玩意儿,王进军拗不过他,只好将这幅造足了孽的手铐给陈会宁装皮箱里了。这时候就又两个军官模样的人上车来,查看了所有文件,就带着陈会宁下火车了。

王进军靠在窗口,跟陈会宁再见。

陈会宁回过头来对着王进军笑、挥手。

王进军突然觉的心酸,他和陈会宁算是出来了,尉迟他们还要在青龙那边呆多久呢?还能再见面么?都是好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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尉迟山小大摇大摆的进了马小暖他们家,看见马小暖抱着狗玩儿,也不给正眼看一看,嘴里嚷嚷:“姑哎,肚子饿了,给下碗水面,多放点猪油啊!”

里头小暖儿妈还没有回话,马小暖就扔了狗狗冲上来看着尉迟山小,眼睛瞪的牛眼睛那么大?“你怎么在这儿?”

“嘿,死丫头片子,山小哥哥不在这儿,在哪儿?你给山小哥哥指指?”尉迟山小捏人家马小暖的脸。

“那我会宁哥呢?”说着马小暖就往门外面去,要看看是不是他们逗自己玩儿呢?

“啊,会宁哥说马小暖这死丫头不思进取、不好好学习,不想看她啦,走了。”才没空搭理马小暖,尉迟冲进里屋去。

小暖妈正涮锅,瞧他进来了,指指灶膛,“要吃面,烧火去。”

“行啊!”尉迟山小二话没说,一屁股坐下,利索的拿柴点火,不一会儿,灶膛里就火光熊熊了。

尉迟山小一人吃着面条,四方桌的对面坐着马小暖,旁边坐着小暖妈,两个都看着尉迟山小想问的很。

“问吧问吧……”尉迟山小呼啦啦把面条吃完了,打嗝可响了。

“牛婶儿不是说你当兵么?怎么这会子你回来了,会宁去了?”小暖妈也是一个不懂什么较含蓄的。

“嗨,你听她瞎说。是我们都去呢!我们屁颠屁颠儿一看哪,人要的是会使乐器的,招的是文艺兵,陈会宁那小子只要能响的都成,我就不行了,我这一看就是打仗的好把式,才不是搞那些莺莺燕燕的角儿的呢?人家就说他们那庙太小,供不起我这尊佛……那不,我这尊佛就只有回您这儿来了呀!”尉迟山小摸摸自家嘴巴,说的挺顺溜。

“哼,没出息的。”马小暖本来就看不起尉迟山小,听他说没上,就更加的看不上尉迟山小了。回转身又到院子里抱着那小狗儿玩。

小暖妈听他说话没个准头,便想这里头有山小他自己的想法,也不多问。只伺候这混账吃喝、说话。没多久老支书找人就找到这一家来,看见尉迟山小正在,一句话单刀直入的好。

“会宁走了,你一个人在山下也没什么意思。少游又去了崔家,你呀就跟着上山吧!快快的收拾,人寒宁道长在保管室等呢!”

尉迟山小一听这主意好,一时乐了,说个行,就往保管室去了。随后便跟着寒宁道长往山上去,然后就顶了沈少游那厮的位子,在山上跟姐姐妹妹们厮混。

日子也就这么着过了。在山上什么没学到,对茶是越发的精通了;再来,心无旁骛跟着寒宁道长太极、五行的,寒宁道长不说,他也不问,学了一肚子,到年底还能道长拆上几招了。

沈少游上山来看望自家兄弟,瞧他竟瞧出些仙风道骨来,还说他看样子时将寒宁道长毕生精髓学到了手,看来是要在这山上扎根革命了。照理说尉迟山小是要和沈少游斗上嘴的,这一次却是相当的意兴阑珊,压根没接招的意思。沈少游也不多损他,只等没人了,才悄悄问起陈会宁来。尉迟山小不再隐瞒些什么,说完了,挺难过的样子。没良心的沈少游叫他这样的给批做了半片儿闺怨词,说是“暗相思,无处说,惆怅夜来烟月。想得此时情切,泪沾黦。”

尉迟山小听了,哈哈大笑,直夸少游兄洞若观火。沈少游本想窘他,谁晓得人家山小哥哥才不装犊子,还夸说这词用得极好,惹得沈少游打自己嘴巴贱。尉迟山小他就不是个正常人,相思个啥的人正大光明的很呢!

第四十四回

打完开水,绕小路上连队的收发室去看信的习惯,陈会宁的几时养成的他自己也不知道。只是一封封信都去了,却不见有一封封的回。本来陈会宁那一手好琴就够让人惊的了,再加上这痴痴的看信的习惯,让乐团的其他人都爱笑话他了。

张湘瞧他又提着水瓶失魂落魄的进来,紧着琴弦还笑他:“会宁啊,你们家小小姑娘还没回信呢?别写了、别写了,搞不好你们小小姑娘已经跟别人成家生孩子了,你还念念不忘什么深情旧爱呢!听我一句,上次跳白毛女那姑娘不错,人看你的时候小脸红扑扑的哟!”

“……”陈会宁不说话,把张湘的水瓶放下,径直回自己的寝室了。原是三个人住一间的,偏偏人少,横竖要单一个人来,谁也不干,陈会宁就去了。张湘他们几个常常把他拉过来,违规违纪的事儿也没有少干。还没有走到门口,张湘把他拉住了,“哎呀闷葫芦,明天休息,我请客吃一顿,去不去?”

“吃什么?”陈会宁倒不是有多想去,随口问问。

“老莫儿。”

这话一说,陈会宁想起尉迟山小来。听他讲过,这是最好的俄罗斯餐厅了,心里便觉得暖,鬼使神差的就答应了。谁料到这一去就被张湘给卖了。那跳白毛女的姑娘带着小姐妹正巴巴的望着他们来呢!陈会宁想撤,刚一动就被张湘拉住,“会宁大兄弟,会宁哥哥,你瞧见白毛女旁边儿那个没有,没他哥们儿活不成的,你忍心我死?”

陈会宁挣他不脱,只好吃了这场鸿门宴。死抿着嘴一言不发,硬生生把好气氛给毁了个干净。回宿舍,张湘同志恨不得把自家的大提琴立在陈会宁门口拉他个一宿让他睡不着觉。往后,张湘这嘴上缺德的更是把陈会宁对他们家小小姑娘情深意切的事儿常常的挂在嘴边,惹得整个乐队都知道,陈会宁那时候插队认识一小小姑娘,爱的紧啊!

陈会宁听了,也不做声响,只是有时候看张湘跟人家说什么小小姑娘时,脑子里想着尉迟山小那张脸,这两边一合上忍不住就笑开来。这一小小的动作,又成了张湘等看在眼里的痴情症状。无一不好奇这小小姑娘有这么大的魅力,都想一睹芳容。陈会宁又哪里肯答应?张湘他们就更来劲儿了,对小小姑娘越发的好奇。

陈会宁问张湘干嘛那么说是小小姑娘,张湘说上回瞧他写信了,他紧张的一捂住,只剩一个小字,那不就是小小姑娘了么?若是猜错了,就让陈会宁把芳名说来听听。陈会宁光笑不说话,铁了心的要不了了之。

从此后小小姑娘芳名大振,任他是哪家姑娘,想打陈会宁的主意是没有办法了。

不到年底的时候,乐队里要选人参加柴可夫斯基国际小提琴比赛,陈会宁入选备战,一天到晚昏天黑地的练习,再不得空想他的小小姑娘。可是写信这件事情上,陈会宁是拧上了,定要写到尉迟山小回信为止,一封接一封,从不消停。却从来不曾想过这些信是不是到了尉迟山小的手里。周清歌手眼通了天,凡陈会宁发出的信是尉迟山小收的,统统就进了她老人家的手。眼见着这信是一天比一天多,武昭元心软想讨个通融话,被老婆直接盯了回去,从此以后再不敢为这事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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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虚观里采茶、制茶的山小哥哥深得寒宁道长的赏识,被夸的尉迟山小厚颜无耻的说干脆让道长收了他,给个道号什么的,山小哥哥就在这青龙陪您一辈子了。寒宁道长笑着说:您这尊神太大,我们小观着实供养不起。尉迟山小只当他老人家说笑自己,还没有还嘴,寒宁道长又说山小你志不在此留下又有何用呢?说了这话没过三个月,尉迟山小的老头子就放了出来。

周清歌和武昭元专门来了一趟青龙把这消息说给尉迟山小听。尉迟山小还因为陈会宁的事情膈应着呢,明明被通知了也不下山,非要人家两位长辈爬上山来。雨季湿滑周清歌还在山道上摔了一跤,尉迟山小看见他姑姑挺狼狈的样子,倒真是有了孝心了。泡茶、端椅子很是殷勤,这份情,周清歌领了。临走时把一大把信交给尉迟山小,看的尉迟山小目瞪口呆。人都走了,尉迟山小才发现自己这是被姑姑耽搁了呀,这些信发出的日子连起来都快一年了呀!

恨得尉迟山小咬牙切齿无处泄恨,只抱着信生闷气。

一封封拆开来,每一个字儿都看的他呼吸急促,心跳不已。

“我训练的时候摔伤腿了,所以才有空给你写信呢!……”

“……北京一点儿也没你说得那么好,天气不好……”

“乐队真好,每个人都挺和善的,除了老师……”

“你是懒得回信还是没钱买邮票?……我会把邮票、信封给你装在信里的……”

“……你故意的是不是?尉迟山小你给我回信!!”

“我是首席了……”

“……在排《白毛女》……”

“……要参加比赛,训练很紧,长话短说……”

“……明天起程去莫斯科参加比赛,嗯,我希望你……算了,你不会做这种事的,我会努力。你给我回信吧!我回来的时候能看到回信就好。”

……

尉迟山小花两天时间把信看完了,人都要哭了。妈的,到底要怎样啊!他的人啊!这么多事儿自己都不知道,算什么!

第三日山小哥哥抱着满腔的怒火上跑镇子上给他姑姑周清歌挂了一通电话,十分直接的宣泄自家的不满!清歌姑姑什么大场面没有见过?让尉迟山小骂去,什么剥夺人性、什么窃取隐私,小子你爱怎么说就怎么说呗!

守电话的姑奶奶觉着尉迟山小说太长了,喊着他快点儿,尉迟山小正愁没处泄愤呢这赶着上来找抽的正好撞在枪口上,就差没把她这小房子给掀了。沈少游跟他老婆赶场看热闹看到了关键,赶紧的把尉迟山小劝下来。这边沈少游还没有把尉迟山小给安抚平静,那边晓沁老婆又跟那姑奶奶掐上了。这不得不表扬沈少游同志了,自打结婚以来成熟稳重很多,赶紧的又去劝回自家老婆。好不容易把事情折腾完了,到了僻静的茶棚里还要继续教育这两个冲脾气。

“哎,你们俩是嫌弃这赶场的日子不够热闹是不是?懂事儿点儿行不?山小也是,你看那婆娘就是那种吃饱了找抽型的,你跟她计较什么呀!宽容,要有一颗宽容的心。”

尉迟山小哪儿搭理他,握住晓沁的手道:“弟妹,咱们这交情比跟沈少游的深了。”

崔晓沁一听来了劲儿,“山小哥,走,回去收拾那女的。”

沈少游一听悲从心中来,敢情他老婆跟尉迟山小是同一种。这事儿当然不能让他们俩干,赶紧的转移话题,问尉迟山小在跟谁打电话呢这是火急火燎的!山小哥哥向来有一说一,当着自家兄弟的面绝不说废话,当下把事情说了一遍。

沈少游听了十分不仗义,一点儿没讨伐周清歌所作所为的意思,还挺意味深长的道:“这样做为什么你不也是明白的么?隔那么远,你还能做什么?散了吧!”

这一句直接让尉迟山小跳脚,“没门!不散,就是不散!”

沈少游也是急了,指着尉迟山小脑门子就开骂:“你醒醒吧你!人都在北京了,快一年了,你还在哪儿啊?就算你蹦跶上北京了,见得着吗?那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了。”

“我愿意,我就牛郎织女一年见一回我也高兴。”尉迟山小铁齿的很。

“一年一次,你做梦吧!就这样子,十年一次都不错了。”沈少游亦是口不择言,“你醒醒吧!你姑没做错,这一年你都白活了是不是?”

“十年一次,挺好!”尉迟山小再不想听沈少游说话,站起身来要走。崔晓沁十分的一起,上去拖住尉迟山小的手,“山小哥,我请你下馆子!”丢下气鼓鼓的沈少游,俩走了不到五米沈少游就追上来。

“不管你了,要作死你就作吧!老子也要吃馆子!”三人当即享乐一次并且酩酊大醉,一路跌跌撞撞回村儿已经天黑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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尉迟敬亭没了事儿,被明降暗升了一次,工作又多又急。等着想到儿子的事儿已经是秋凉了,再有十几天这一年的新兵训练都得结束了。后门兵就后门兵吧!立刻的跟周清歌他们联系,说把人弄回北京来。没成想刚一说北京周清歌就把自己的想法说了一遍,理由是十分的充分的。总之一句话就是不要尉迟山小北上,让尉迟敬亭放心把孩子放在西南,有她和武昭元照看。关于陈会宁和尉迟山小的事情,周清歌一句话也没有说。正好赶上成都军区空军地空导弹第14团成立,武昭元直接管辖,周清歌的意思是孩子马上入伍,在连队里摸爬滚打一些时日,挫挫锐气,有机会就送学校,孩子耽搁不起了。尉迟敬亭自己的儿子什么德行,自己比谁都清楚。周清歌的安排滴水不漏,甚至比自己想的还要周到,尉迟敬亭就点下了头。

周清歌和武昭元又上青龙,对尉迟山小照顾有加的乡亲们一一上门答谢,礼数周到。尉迟山小晓得自己这回又被周清歌给掐住了七寸动弹不得,也老老实实了。拜别好兄弟沈少游和一干姐妹,尉迟山小流了眼泪。

沈少游笑话他这大丈夫横行天下的事儿才开了个头,就他娘的流马尿,尉迟山小你是个软蛋!

尉迟山小一拳头擂过去嘴里也不干净,你他妈懂个屁,老子这是觉得自己不仗义,你们还在这儿呢,我得滚蛋了,明不明白啊?

“明白、明白!”沈少游眼里包着泪上去把尉迟山小一个熊抱,“走吧!哥们原谅你!”

沈少游松开尉迟山小,把他推上车去,车轮刚动,沈少游书生意气,雄赳赳站在路边土台上,和着一干姐妹的哭声,喊那高祖的词儿:鸿鹄高飞,一举千里,羽翼已就,横绝四海……

尉迟山小趴在车窗玻璃上,泪水模糊他的视线,直到看不见他们的人影儿了,才回过头来。狠狠的抹干净脸上的泪水,不作一声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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尉迟山小的回信在陈会宁回国后还是没有来。陈会宁把信投给了沈少游,再等来回信已经是好几个月以后的事儿了。打开信封还是信封,便签条子一张,上面沈少游的一手好字儿龙飞凤舞。

“会宁兄弟见字如面,你写信给我无非也是问尉迟山小那贼厮的近况,想当年你一句多话替我骗回一老婆,沈某报答你的时候便是到啦!尉迟山小已经光荣入伍,奈何被看管甚严,与你书信,多有不便。沈某好人做到底嘛,替你们转信好了。现有尉迟山小情书一封,会宁兄弟笑纳。”

陈会宁读完,简直不敢置信,一年半过去了,终于等到了尉迟山小的回信。摸着那信封,陈会宁手微微抖起来。

第四十五回

手抖的厉害,陈会宁干脆把那封信捏在手心里,等了好久,不再抖了,才把信拿出来。撕开口子时,一颗心蹦蹦的跳着,信纸折得还算整齐,一打开,陈会宁立刻升腾出一丝失望。

白白的纸上就那么几行字!

自己巴巴的写了几十封信,天杀的尉迟山小就回了这么几排?

再失落还是要把信给看了。

“十月十七日下午三点火车到北京,十八号晚上九点火车回成都。这一天给我空出来,我要来见你。给我写你们连队的地址。”

落款都没写是谁,陈会宁看了把信一扔,光脚下床奔日历去,钢笔捏在手里巴巴的开始划日子。

还有四十一天!

这个消息比告诉尉迟山小柴斯基先生家的小提琴比赛陈会宁拿了第二名还要金贵。陈会宁不晓得该用什么词形容自己的心情,只觉得这一个人的宿舍也是充满生气的,每一样东西都是那么可爱。这半宿里,陈会宁呆呆的再宿舍里走个不停,仿佛每走一圈日历上就要少好几天似地。

早上天没亮就把回信捏着等第一班的邮差,一定看到人家把信撞到油布防雨的信袋里蹬着自行车走才放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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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人都爱尉迟山小,除开他们班长林卫东。林班长是老老实实、脚踏实地上来的农村兵,对他们这些当初的高干子弟本来就看不上眼,再加上尉迟山小这个后门兵连新兵训练都没有参加就直接进了他们班,又及连长、团长轮着给他打招呼说照应照应尉迟山小。这下可好,林班长拿着毛当令箭,心说你们不是让我照顾他么?好啊,我就好好照顾!

你说尉迟山小大小跟着他爹训练场上混耍的人,能有什么难得住他?可林班长就是能够蛋里面挑出骨头来,没少让尉迟山小吃亏。一开始尉迟山小还跟人计较,嚷嚷着说林卫东你小子要整爷爷就明说,他娘的找个清净地方咱们单干,谁他妈输了谁也别说一句不是。可人林班长就说他这是小流氓脾性,正直又积极的往连队上汇报情况,说尉迟山小这新兵他照顾不了。

这篓子一捅还就往团部捅去了。团政委那是武昭元的左膀右臂啊!小少爷这会儿混成这样要想办法不是?武昭元和政委想了好几天,得,硬是没有想出办法来。人家林班长浑身是理,你尉迟山小是二流子气太重,是干什么事儿都有些吊儿郎当不是?

没办法,武昭元想护短也不成,还就像周清歌说的那般:管他的死活,他要是在这儿都活不出来,要他还有什么用?

政委呢婆妈惯了,把尉迟山小找来谈心,谈着、谈着咱们山小哥哥就开窍了。这林卫东人是班长咧,要跟班长斗自己这新兵蛋子还不成,还得羽翼丰满才行。

这一出后,咱们山小哥哥就有了新的人生目标:搞垮小班长林卫东。

有了目标生活就有了起色,尉迟山小再不当这是周清歌为了困住他设的局了,异常认真的做起新兵来。没事就拉着人家林班长汇报思想,没事儿就缠着人家林班长研究业务,没事儿就带着班里其他的新兵蛋子做些偷摸狗的事儿还负责把屁股擦的干干净净。这连队附近接连掉的神秘事件一直到新世纪都是悬案,你说这活做的多干净?

也亏这尉迟山小为人有趣儿,林卫东渐渐也觉得人家是个好同志了,渐渐觉得自己当初那么对人家觉得理亏。对尉迟山小也不觉好了起来。这一日还帮尉迟山小从收发室带信回来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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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少游这哥们交的不错。尉迟一看沈少游信里意思,就想把他老人家供起来一天敬三遍香烛。可写信哪儿能解相思之苦,山小哥哥滴溜溜眼睛一转,主意就上来了。

林卫东的名字取得意思就是保卫毛泽东思想,别看名字觉悟挺高,可人的文化水平并不是很高。

十月十二号,尉迟山小腮帮子上挂着几滴自来水,把眼睛揉的通红,巴巴的跑到班长跟前展开皱巴巴的电报,“班长,我知道这个要求很过分,可是我真的没办法了……老家来电报说我妈不行了,你说我出来这么些年了,老人家最后一面我也是要见的吧……”

“别啊,尉迟,你先别激动,有什么你说,我能帮你的都帮。”林班长一听,心那个软哦!别看尉迟山小平时挺混的,原来也是孝子的。

“军务科的老王是你老乡不是,给开个假条行不?报销火车票行不?”尉迟山小说着就把脸上的“泪水”摸下来,还用这湿湿的手去拉人家林班长的衣裳,如此动情的模样,林班长还说什么,直接拉着尉迟山小打包票,“尉迟你放心,你的假我一定给你批下来!”

就这样尉迟山小骗得了七天假期,来回首都的时间除开,恰有一天。就这一天,谁也别想阻挡他去见陈会宁!

林班长不但帮尉迟山小搞到了假,还把尉迟山小送上北上的火车。

尉迟山小在车厢里还嘱咐林班长咧,最近就别老提我了,也让政委啊连长啊什么的省省心吧!你就放心走吧!林班长等火车动了还挥挥手呢!

小火车咔嚓咔嚓一路北上,尉迟山小在车厢里都没招蜂引蝶,一路顺畅的就回到了北京城。回想那年插队离京,跟过了一辈子似地那么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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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请假?”团长看着陈会宁,挺好的气色啊,不像有病假的样子嘛!

“我……”陈会宁一紧张,张湘给他想的那些词儿就忘了。看得旁边的张湘同志干着急,干脆自己就下了水,“团长,你给批了吧!会宁这一年来都没有修过半天假,上回食堂那隔夜的馊稀饭把人吃倒了都没请假呢!又没什么任务,团长……”

团长看看张湘这小油嘴儿,又看看陈会宁,伸手拍拍陈会宁的肩膀,“小陈,是得休息、休息。这假我批了,不过啊,抽空你得帮团长好好教育教育张湘。这小子业务不来劲,琴没练光练嘴了,他要是能有小陈你一半……”团长的话还没有说完,吹黑管的大王跑进来,看见陈会宁就说:“陈会宁,你哥来看你了,没介绍信,被挡在门口呢!”

团长一转头,笑了,“小陈你真是的,有人来探亲明说就是了嘛!走走走,看看去。”

陈会宁看看时间这不是没到点儿么?却被张湘拉到边上走,“怎么是哥,我还以为是你们家小小姑娘咧!”

陈会宁不晓得说什么,只好不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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介绍信丢了这种事儿一听就知道是瞎说。尉迟山小这趟跑的这么悬乎,还有探亲介绍信,那是根本不可能的。尉迟山小是谁啊,这点事儿还能难住他,到门口了跟人家站岗的战士演呗!

一脸着急上火的,把自己背的破口袋都快要全倒出来了,一看没有,一屁股墩儿就坐在地上嚎。

“哎哟,那个砍脑壳的哟,偷我的钱就算了嘛,还把介绍信给我摸了,我见不到我弟娃儿咋个办哟!”这一嚎就让人家站岗的战士软了心,刚好大王走哪儿过,就让他找陈会宁去。

等陈会宁和团长同志、张湘同志出来的时候,尉迟山小还在咒骂那偷他钱的贼呢!一口怪模怪样的川话蒙这些北方人是够了。

尉迟山小一回头,谁也没看见,就把陈会宁这傻蛋看进眼里了。心里倏地就冒出这家伙没吃饭吧?怎么看都是瘦了啊!这些想法。

这个目不识丁又被贼偷的乡下哥哥还得演啊!尉迟山小把破口袋往肩膀上一甩,哇哇叫着扑向陈会宁,“会宁啊,哥总算见着你啦!”

吓得张湘和团长赶紧闪边上去。

陈会宁被他抱住就傻了眼儿。他想了一个月见面该说什么话,可见面他连一个字儿都没有说,尉迟山小就把他给抱住了。浑身僵硬不说,嗓子眼儿里就像被堵上了一样,一个字儿也说不出来。

“那火车上的贼可厉害……把哥的钱都偷走啦!这下吃什么啊!……”尉迟山小越演越高兴,台词儿那是跟着往外冒啊!

团长可喜欢陈会宁这孩子了,这时候马上就跑出来给尉迟山小安心,“会宁哥哥啊,你放心,吃住都跟我们部队上!”

“你是当官的哇?你说话算数嘛?”尉迟山小被人抓着手臂,当然还要回过头来继续演。

“算数、算数。这是我们团长。”张湘这小子说着就往上贴,“团长啊,我们这儿最大的官儿!”

尉迟山小眯缝着眼看这小子,哼哼,有贼心啊!

“团长,你看看,该给会宁放假吧!哥那么远来一趟,不去□、不去北海公园逛逛啊?我熟啊,我带着去!”张湘这兔崽子怎能放过这个机会,说罢就替尉迟山小拿破包,“哥,别伤心了啊,走走走,招待所去,会宁走啊!”

尉迟山小看陈会宁那样子,知道他们家会宁兄弟傻了,拖着他的手跟着张湘往招待所去。团长看看这也是差不离的安排,就嘱咐张湘热情点儿也没什么说的了。

一行三人往招待所去,张湘呱呱呱在前面说话,尉迟山小和陈会宁谁听啊!尉迟山小偏着头看陈会宁,陈会宁死盯着尉迟山小不放,眼看着眼泪水就包不住了。尉迟山小咧嘴一笑,摇头叫他忍住,手上越发的捏的紧。

陈会宁也是死捏着不放的那一个,手上越来越用力,捏的尉迟山小举起手来,看着他皱眉头。听那张湘还在说个不停,退一步,附在陈会宁耳边飞快的说:“捏断了、捏断了!”

陈会宁每一个字儿都听见了,偏生不松手。

这时候张湘偏又回过头来,“大哥啊,你先休息,晚上我和会宁带你吃好吃的!”

尉迟山小觉着这小子多碍事,跑去跟人家说:“哎呀,大兄弟你太客气了,初次见面你就要招待我吃饭,咋个好意思嘛!不过喃看你这么有诚意,就去嘛!那个会宁,你们这儿有啥子好吃的,都带哥去吃一下哈!”

张湘同志一听这话,就肚子里骂陈会宁这哥哥一毛不拔啊!把领来的招待所门钥匙交给陈会宁,再不敢看他哥一眼,道:“呵呵呵,还是要看会宁怎么安排,会宁,你安排好了通知我,愿效犬马之劳啊!别客气!”得,这主沾不起,本来想跟着混点吃喝玩耍,被人家反将一军,还有要请客的危险,自己包里那点儿津贴还是捂紧点儿吧!

目送走张湘同志,尉迟山小拖着陈会宁走在招待所的走廊上,两边看着找房间,“陈会宁,就这小子占了你多少便宜,你跟山小哥哥报一报,哥给你吃回来。”

喀拉,门锁开了。尉迟山小先进去,把包往床上一扔,回头就被陈会宁给抱住了。天大的惊喜莫过于此吧!尉迟山小抬脚把门掩上,特腻味的抱上陈会宁,偏头亲他的额角。完事儿嘴里一样的不着调,“检点点儿行不行?成什么体统啊?门都不关……来来来,给哥亲一口。”

被他一说陈会宁却清醒了,手掌覆上尉迟山小的脸,“你怎么这么黑啊?”

“……”尉迟山小才不回答他,抱着人往床上滚,“那你怎么这么瘦啊?想我想的啊?”

“……”陈会宁摇头,抱着尉迟山小不说话。

“嘻嘻嘻……”尉迟山小摸摸陈会宁的头发,“说说、说说,刚看见山小哥哥是个什么想法?”

“高兴。”陈会宁嗡着声儿了。

“然后呢?”这么一个词儿尉迟山小很不满意。

陈会宁松开手,撑起身子来,笑着说:“你怎么不说你是我叔啊?”

“哈哈哈……”尉迟山小大笑起来,“知我者,会宁也。本来山小哥哥准备说我是你小叔占个便宜的,想想算啦,这么久没见我们会宁了,这点小便宜占着了又不长肉……会宁,我想你。”到最后是真情切意,一双眼睛跟带电似的盯的陈会宁浑身不自在。

“我也想你。”陈会宁那手摸到山小的脖子上。

“我想你。”尉迟山小跟陈会宁额头相抵。

“我想你。”陈会宁跟尉迟山小鼻尖相触。

吻就这样开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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