慧空与洞庭子对望一眼,都看着左小琼,微笑不语。
左小琼道:「……难道是我师尊?!」
洞庭子道:「对!遇魔杀魔,遇道杀道的剑圣裴元度!」
左小琼道:「那我便去求师尊出山!」
杨至质喜道:「若你师尊肯出山,便可压一压那全真教的嚣张气焰了。」
慧空摇头道:「裴元度岂是那种轻易为世间俗情所动之人,此事恐怕难成。」
左小琼点头道:「师尊果然怪得很,有时明明在山中,忽然就消失不见,我和师弟喊破了嗓子也没用。有时我们当面肯求他,他坐在那儿,便像尊石像,面无表情,无喜无怒,我们一个劲儿说话,他听不见一般,理都不理。还有一次,师尊午睡,有条蛇爬到他身上,我和师弟大声叫唤,师尊依旧酣睡,仿佛蛇爬到他身上,跟他一点也不相干似的。」
慧空道:「善哉!善哉!有便是无,无便是有。道家修为与佛门大法原也是相通的。「世间万象,于我皆空」。做不到这一点,又怎能分身散形,无所不能?」
我听了半天,不由大急:「难道世间便再没有什么东西能打动他了么?」
左小琼忽的眉目一动:「有了!我师尊生平最喜欢下围棋,若临安城有围棋高手,能与师尊一战,他定将下山来,到时再恳求他,说不定就行了。」
杨至质笑道:「这还不简单,临安城为皇宫所在之地,宫中国手甚多,还不够与尊师一战么?便是洞庭道兄,棋艺也是不凡,你刚才也看到了。」
左小琼看了一眼洞庭子,咯咯笑道:「他?哈哈!不行,不行!差太远了!
连我都可让他二子。」说话间竟是一点也不给洞庭子留情面。
洞庭子微笑道:「好狂的小女孩儿!」
疾风子忍不住了:「谁强谁弱,一战便知,光凭一张嘴吹牛是不成的。」看他一副唯恐天下不乱的样子,估计也颇好此道。
左小琼瞪他一眼,胖乎乎的小手一扬,喝道:「拿棋来!」
我本来对围棋不甚感兴趣,因事关搭救师姐一事,便也凑上去细观。
只见棋盘四角先摆上了四个棋子,对角两子颜色相同,黑对黑,白对白。洞庭子先下,在棋盘边上居中的地方安放了一枚棋子,左小琼未等他落稳,「啪」
的一声,将白子在角上一枚黑子旁拍下,众人都「啊」的一声惊呼,我心道:「琼弟当真如此厉害么?」
左小琼棋艺高,则表明她师尊棋艺也高,我不由得暗暗担忧。细看了一番众人神色,似乎又不像,赞叹惊异之色一点不见,倒是嘲笑讥讽之意极浓,我又寻思,琼弟毕竟年幼,不知深浅,练了几年棋艺,便自以为是天下高手啦……
只见两人一来一往,轮番落子,洞庭子越下越慢,神情渐渐凝重,左小琼则轻松洒脱,洞庭子一落子,她便跟着投下一子,每次她的白子一下,洞庭子便如给人刺中要害一般,浑身一缩。我虽看不懂围棋,此时也知道左小琼棋力比洞庭子强了许多。
未至终局,洞庭子手握一枚棋子,沉思良久,连我都有些等得不耐烦了,终于「嗒」的一声,棋子从他指缝中掉下,砸在了棋盘内一堆棋子中,洞庭子叹道:「此乃飞剑术也,步步进攻,无一招防守,令人不能喘息片刻,我输啦!」
左小琼笑吟吟地推散了棋盘中的棋子,道:「再来,再来!」
洞庭子摇摇头:「不必了,我不是你对手。尊师棋艺高你几筹?」
左小琼道:「让我一子,互有输赢,他的赢面居多。」
洞庭子点头道:「宫中国手也能赢我,却不能像你这般赢得容易,你应有国手实力啦。嗯,能让国手级棋手一子,且尚有余力的,宫中大国手许稹行或可一试。」
左小琼笑道:「许稹行?他与师尊十战皆北,师尊一怒之下曾将他捉去灵河关了数月,说是若不能赢他,便不放许稹行下山。结果许稹行苦修数月,与师尊又下了十局,九败一和。师尊看在他和了一局的份上,才放他回了临安。」
洞庭子惊笑道:「竟有此事?难怪两年前许稹行失踪许久,回来后声称回乡养病了数月,原来是被你师尊捉去下棋了。」
杨至质道:「俗话说:」不怕朝廷的,就怕江湖的「,临安城藏龙卧虎,或许市井里巷间有奇人高手也不一定。「
洞庭子摇头道:「大凡高手,总会脱颖而出,只要听说哪里有棋道高手,贫道总是千万百计访而会之,目前尚未遇见过国手级的江湖棋手。」
慧空问:「孙处道如何?」孙处道是执掌余杭洞霄宫的道士,以棋艺著称于道界。
洞庭子道:「与贫道在伯仲之间。」
左小琼道:「你们别费心思啦,你们能想到的,师尊恐怕早已找上门下过棋啦。」
洞庭子点头道:「此言有理。」忽看了的慧现一眼,道:「就棋力而言,这孽障倒……。」望着慧现痴呆若傻的模样,不禁又摇了摇头。
疾风子忽凑到洞庭子耳边轻轻说了一句,洞庭子眼睛一亮,寻思片刻,对左小琼笑道:「明日有一人,你与他下一局,试试他棋力如何。」
左小琼奇道:「谁?」
洞庭子含笑不答,只道:「明日一见便知。」说罢,振衣而起,唤来数名道士,吩咐安排我们几人的食宿。
用过晚膳,天色已暗。夜空中繁星无数,月亮挂在天边,起初仅是苍白的一张圆脸,渐渐的越来越亮,整个园子都在它的清辉披洒之下。
我的身心稍稍安定下来,坐于廊下,怔怔不语。昨夜那几乎置我于死地的诡异月色恍然如隔夜之梦,今晚月光轻柔如水,照得人心头微波荡漾,我不禁想起在青阳山时的情景。
每当月圆之夜,我们师兄弟几人和师尊坐于小镜湖畔谈天说地,微风作扇,蛙声奏乐,说不尽温馨从容、轻快惬意。师门长幼辈份之序虽严,却从不禁言笑。
我未出过山门,听他们说起外间种种掌故趣事,总是异想天开,问些古怪的问题,惹得众人一片笑声。
师尊说,总有一天大家都要下山历练修行的,那时我便满心里憧憬,期盼有朝一日能出山行走江湖,闯出好大一个名声,为神龙门争光露脸。
从没想过,这一天竟是这样到来。一切都身不由己,无奈而又茫然。以前总觉得师尊无所不能,神龙门的法术乃天下少有,出得山来,便威风凛凛,无往不利。师尊虽提到过其他门派的法术神功厉害,也以为他只不过是自谦。可是短短两天,自己逃亡、受伤,几乎处处受制于人,无能之极,而通过今日之见,神龙门原也只是一个微不足道的小道派而已,偶然之间,因一部经书卷入天下势力纠纷,便烟消云散了。
我不由得心灰意冷,往昔的许多幻想纷纷碎了,只一心想把师姐救出,找着师嫂、师兄,回到青阳山,再过以前那种无忧无虑的日子,便心满意足了。
可是师尊呢?虽未亲见他老人家遇难,但十有八九已被全真教杀害。三师兄、陆师伯也因护我们逃亡而死,难道就不该替他们报仇么?霎时间胸口热血一涌,顿觉烦闷无力,俯身贴腹,张口欲呕,却什么也吐不出来,只渗出一头冷汗。
左小琼正在园中玩耍,一下飞身而近,叫道:「大哥,你怎么啦?」
我胸间难受得说不出话。一会慧空来了,神情间有些恍惚,伸掌贴在我额头,上面是冰凉的汗水。慧空手掌干燥火热,烫着我的额际,过了半柱香的时刻,头晕胸闷的感觉才渐渐消失。
慧空道:「阿弥托佛!慧现以密教「催神大法」侵入你脑中,使得你外七窍经脉损伤,如今你耳目口鼻外七窍毫无阻隔,先哲云:外窍开则内窍闭,故此你胸间烦闷,郁郁难舒。此伤开始还不碍大事,时间一长,七窍紊乱,则导致耳鸣、目眩、鼻冲、口臭、灵觉迟钝,不堪想象,不堪想象!」
我心中一急,一口气郁结于胸,又是干呕不止。慧空一边捶打着我的背,一边说:「莫急,莫急!一急则气血阻塞,不利于养伤。」
左小琼怒道:「你这么一说,谁能不急啊!」
慧空恍然间一笑:「出家人不打诳语,我想到什么说什么,莫怪,莫怪!」
左小琼道:「快想办法!」
慧空沉思道:「适才我正与洞庭道兄商讨疗伤之法,或许可行。」说完,他怔怔寻思一会,眉间微皱,似遇有什么难题,接着又自个儿点了点头。
我见他发根灰白,脸色如土,心知疗伤之法甚是复杂,才使得他这般沉浸其中。心中感激道:「大师,我没事了,请早些安歇吧。」
慧空点点头,自顾低头走了。左小琼嘀咕:「真是个老和尚。」
这一夜,我翻来覆去睡不着。明天那个棋手,能赢得了琼弟吗?即使他棋力高强,能引剑圣裴元度出山一战,裴元度会答应解救师姐么?想到师姐落入全真教手中,不知会受何折磨,更是卧入针扎,难以入眠。
(古镛按:附体记第一部《青阳羽士》完结,欲知后事如何,详情请见第二部《附体重生》)
第二部 附体重生
本部简介
李丹遭慧现以密教“催神”入脑蚀脉,外窍开、内窍闭,七窍紊乱,而道、佛耆宿想出的救命办法,竟要辅以纯阴之体引导出过剩的阳气,一想到要在左小琼面前裸露,甚至……李丹也只好当作“此身非吾有”……
屡屡被全真女冠赵燕非斥为徒,在贾相国府内,李丹又和她狭路相逢,眼看赵燕非惨遭恶人辱,李丹内心也生出莫名的邪恶念头,却不知这一念间的差池,将付出何种惨痛代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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