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谓禽不禽、兽不兽,蝙蝠丑陋凶猛,展动肉翼在外围飞掠而过,尖锐噪耳的「吱吱」声一发,漫天乱飞的蚊虫缩成一个乌泱泱的大阵,没命地前飞,众人尾随在「蚊虫大阵」之后,绕过院子,朝院后怨憎会逃去的方向追敌。《+乡+村+小+说+网 手机阅#读 》
院后是一片树林,林木深处不止一地设有「灭门瘴」。蚊虫微小,在瘴气中难以多活哪怕片刻,开路的「蚊虫大阵」一触瘴气范围,领头飞行的群蚊纷纷奄然掉落,李居当即命蝙蝠驱赶蚊阵改向,众人避开灭门瘴,依旧前追。
我沿途不停地习练飞射铁丸之术,「哧!」、「哧!」声在林木繁密间不时响起,铁丸长长地划空激射,或洞穿树干,或打下断枝,偶尔击穿叶片,遁空无踪。到后来,愈来愈得心应手,且不论准头无可挑剔,指间射出的铁丸速度也越来越快,往往气劲破空之声方起,铁丸已命中目标。如此指东打西,纵横挥阖,所向之处,只觉百步之内,过眼之物,或存或灭,皆在我手,胸臆问腾腾然泛起奇妙的感觉,发丸愈发从容,不知不觉间,一股无名的气势也隐然生发。
「少主,你的天赋真是惊人啊!」宋恣等人显然感应到了这股气势,愈发惊讶。
身旁众人皆是修行中人,自然明白,「气势」的养成,只有对某事某术浸多年,胸有成竹,方能从容不迫,透发出一切尽在掌握的「气势」,而我短短时分,便将飞丸遥击术习练到这般程度,自然引起众人侧目。他们哪知,自幼顽皮好动的我,不仅习练「滚珠功」多年,青阳山的飞禽走兽,山果奇花,更是没少遭受我的飞石劫杀,如今不过是重昔年大闹青阳山的旧行当,自然上手极快,况且那御气离体之法,用于驱控飞丸暗器之类,正是得其所哉,再贴合不过,能有此效,也是水到渠成的事。
见我神技惊人,众人更是放下心来。这时,李居回报,派去探敌的大雁,在小天门山口的高空盘旋,显是发现了敌踪!
经东府旧属介绍,小天门山因山口两旁高高耸峙着峭壁如削、形如门柱般的石峰而得名,两峰险不可攀,中留豁口,入谷颇深,由山豁入谷约十数里,有一座坟起的山丘,山丘延伸,越登越高,直至陡接巨峰,高如椅背,故此当地人又将此数峰并称为「老爷山」,谓其远观如老爷椅之意。
若让怨憎会由谷口进入深山,山势连绵无尽,一山接一山的,追歼的难度就大大增加了!
「咱们快追!」赶至谷口附近,忽听前方呼喝交战声,众人停了下来,领头数人跃上大树,登高远望。
宋恣修练目剑,目力极强,一望之下,首先反应过来,倒吸了口冷气:「怨憎会怎会有这么多人?只怕不下两百!」
我凝目望去,只见谷口处有一片空阔地,约莫是个伐木场,场院中白影闪动,许多身着麻衣的怨憎会贞苦士,正将数十名全真道士压在一角,猛烈攻击。
「不得不赞一下,这些全真道士腿脚倒也不慢,只是想不到怨憎会人数凭空多出数倍,追敌的人反中了围击。」京东人语的声气中不无幸灾乐祸之意,随即疑道:「奇怪,昨夜袭府的贞苦士,还不到其中三成,打哪儿又冒出这许多贞苦士来?」
宋恣苦笑道:「瞧这倾巢而出的样子,为了一个贾府,怨憎会也算备足了本钱。」
纪红书冷哼道:「一个贾府,尚还吸引不了怨憎会齐聚临安,他们此来是另有所图!」
我道:「不错,我在敌巢听到,怨憎会这回是与湖州那帮人,携手要对」湖州一案「大举复仇清算。」心下不由奇怪,纪红书怎会知道这么多?
宋恣一怔,叹道:「湖州一案深不可测,怨憎会这是自取灭亡了。」
纪红书神色颇不自在,一旁的白鸽道:「全真道士看样子抵挡不住了!咱们速去援手罢!」
宋恣侧看纪红书:「你看如何?」
「解道枢尚未现出原形」
「不错,解道枢自己冷水泡面,他不急,咱们急什么?怨憎会背倚谷口,正是可进可退,只因见全真道士势弱,故此返身扑击,咱们这般大军压上,他们势必逃进山里了!不如大部人马留在此地待命,先派些人手,绕行去那处伏击,待少主将」千人魔「击毙,立时截断敌人入山退路!与此同时,这边人马大举压上,两面夹击!」宋恣早年行军对仗经验颇丰,一旦不沉迷医道时,倒也头头是道,理路清晰。
他此议显然是想以全真道士为棋子,拖住敌方,用心颇是阴损,不过,却是正中我的下怀,我当即点头道:「好,便是这样!大伙暂且按兵不动,一切均以我发丸为令!」
众人应道:「是!」
纪红书已由蚊阵作探中,想出以感应林中生机之法探路,当下偕同宋恣与门下诸人赶去谷口伏击,京东人语与关西魔则率众留下待命。
一路行来,赶着声势浩大的蚊阵,李居大出风头,满面兴奋,此际见大伙已用不着,颇有些恋恋不舍地欲将「蚊虫大阵」驱散,霍锦儿道:「且慢,你将蚊阵赶去前方扰敌,我正可瞧瞧,是否有人会以役物术将蚊阵击散。」李居大喜,点头道:「好,我再去多召集些帮手。」当即领命而去。
我与霍锦儿于林木间飞跃穿闪,又换了几株大树,朝谷口对阵处逼近,寻觅合适的伏袭之所。
我瞧中一株高出旁边许多的参天巨树,距离合适,枝叶繁密,又便于隐身。霍锦儿却道,此树目标太大,过于显眼。最后两人在巨树附近一棵闲着白色小花的大树落脚,此树枝叶甚茂,虽非太高,不能尽览全场,但视野前方,恰好有个豁口,能将怨憎会一方收于眼底,日头偏西,阳光正从树后射出,将敌方面目照得清清楚楚,而敌方望向这边的视线,则是逆光,正宜藏身,树上花香,也有助于掩盖体气。
两人在择定的伏袭处藏妥后,我才发觉尴尬。此树枝干并不粗壮,轻轻一挪,便会引起一阵枝叶抖动,树枝开叉间也不开阔,不唯转动不便,便是两人身子欲稍稍分开些也是不能。上来时是霍锦儿先到,扶着头边树枝,身子微微倾前,让出了身后略许立足地方,待我一上去,立定片刻,登时感觉极近的距离下,霍锦儿的身子散发着极强的诱惑力。
最要命的是,她身姿倾前,兼具丰满与窈窕的身背我还能望见,臀下则在我视野「消失」,与我贴近,彷佛与我「连」到了一块,这情形太易让人生发联想,不由我不绮念大兴。
我只有竭力克制心念,提防尘根暴起,那样我担心会将她「顶」了出去。
「少主,」霍锦儿拨开繁叶,俯视前方,专注于敌情,全没留心到两人情形局促,只听她细声道:「我先察看一阵,看有那些可疑之人,一会再与你一一指认。」
「唔。」我除了低哼,大气也不敢喘,须知心气一松,身体某些地方就会全然失控。
从霍锦儿拨开的叶片间隙,能望见此际场中全真道士背倚我们窥望的这边林子,被敌方攻势压得缩成一个半圆。解道枢弃了拂尘,改用长剑,护于半圆的弧圈外围,只见他身形捷似灵猿,脚下轻走如烟,飞身纵东纵西,剑光所过之处,逼近的贞苦士退势如潮。只是解道枢虽勇,在众贞苦士势如颠狂的攻势下,却如抽刀断流,这边潮退,那边浪头已压上,这般豁出老命,也不过将挨打的局势多拖延一时罢了。
看着解道枢「老骥伏枥」的样子,我别有一种躲在暗处作小人的暗爽,心道:「哎呀,看来我不是个君子了,罪过,罪过!」又看了片刻,我才发现全真道士这个半圆阵形,还是颇有几分道理的,众道士收缩成阵后,贞苦士所能攻击的面便只有外缘半圈,人多也使不上力,真正接敌的贞苦士不到一半,所谓龟伏,正合静守之道。而平日并不高明的全真道士,身侧身后不须防守,只专注于前方,抗击之力登时倍增。
此外,阵中不时发出风雷厉厉的剑啸之声,出剑者正是那擅走禹步的少年道士,若仅凭剑气威声,似乎比解道枢那轻虚飘渺的剑势还强许多,他疾健非常,反应迅速,一见某处阵形将溃,立时扑上补稳,直至其他道士将他替下。他与解道枢一里一外,将个摇摇欲坠的半月阵形,维持得始终凝而未散,没被贞苦士击成一滩流水散沙。
时候一久,我倒替怨憎会着急了,怎地没有贞苦士入林自后围击?那样一来,解道枢纵有三头六臂,也照应不及,解道枢总不能绕着圈子使劲飞奔吧,遛也遛死他去啊。
不过,随后我便瞧出些苗头,不是贞苦士不想从后围击,只因一旦有人靠近半圆阵形的两侧,便被远远击飞,甚至不能支持一招半式,靠近林子的两翼,生人勿近,竟是比其他处更强更猛!
我暗暗提息默察,登时感应到附近有股淡淡的青阳气,原来是师姐隐身林中!那么另一侧,多半是那青袍人了,她与青袍人显然吃过怨憎会施毒的亏,此际两人都不愿轻易现身,却藏在暗处。全真道士一方有这两大高手在暗中相助,难怪能与怨憎会相持这么久了。
「李居怎地还未赶到?」霍锦儿并未回头,细声道:「少主,贞苦士走马换灯似的换了一拨又一拨扑上强攻,但那 」千人魔「多半未在攻击者中,你先留意后边从未动过的贞苦士!先熟熟眼儿。」
「不错。」我点头应道,东府众人中,霍锦儿向来也不是冲锋陷阵式人物,情同此理,术士所长,本非以力取胜,而是隐在后方观势布局,适时给敌方出其不意的打击。
当下打眼留意怨憎会后方,除了守着通往山谷通道者,约三成的贞苦士并未参与攻击,这些人中有白衣僧、吴刚、罗侍卫、蓬须大汉,陆夫人几个熟面孔,还有张宁!原来他已被怨憎会解救脱身了。一圈扫视下来,并未见到使我生出异样感觉的人。
张宁虽是今日之战的事主,但我估计他战斗非其所长,所以留在了后方,这并不奇怪,可是,为何白衣僧、吴刚与罗侍卫,这些留给了我深刻印象的怨憎会实力悍将,全都按兵不动呢?
我正疑思间,白衣僧忽然踏前一步,声压当场,叫道:「诸位冤士,今日考校已毕,暂且退下!」
「是!」前攻的怨憎会人马齐声应道,当下攻势沉寂,纷退如潮。
我心下大奇,原来,这些麻衣者并非贞苦士?不由想起纪红书曾说,要成为贞苦士,须「历经诸多艰难考验」,那么怨增会此前的攻击,只不过是对这些「冤士」们的考验或训练?
「解道枢,」白衣僧见冤士们已退下,其声淡淡:「我弟兄向来不与敌妥协,为灵儿已算格外破例,我最后再问你一句,你究竟作何打算?难道当真要顽抗到底?」
解道枢执剑在手,身形劲捷,一番大战后,整个人倒显得更神采奕奕,语带沉吟道:「此女…天赋异禀,一旦放了,你怨憎会可是如虎添翼啊…」
「你意如何?」
「一句话,要我放了那女孩,可以,但从此往后,怨憎会不得向贾府寻仇滋事!」
「我已说过,此事绝无可能!」白衣僧举头轻叹道:「既然…数十个道士性命换不回她一人,那也怨她命该如此…」语毕,白衣僧似乎终于下定了决心,放弃了再谈的念头,举手一挥,他身畔的贞苦士纷纷亮出兵器。
罗侍卫看似早已忍耐许久,长笑一声,倏地持刀跃前,道:「解道枢!念在你我有过一面之缘,罗某可为你指一条明路!」
「说来何妨?」
「此战之后,若你侥幸逃得性命,此去南边数里,有一院子,那本是我弟兄勾留之处…」
「哦?」
「院内有许多棺木,」罗侍卫环看群道一眼,脸上忽现异笑:「此地共有六十七名道士,人多棺少,颇不敷用,但我听说,全真道士禁绝女色,断袖之风却是极盛,两三名道士同棺合葬,将就凑合着,却也尽够使了!」
「徒逞口舌之利,又有何用?」解道枢缓缓抬起头,忽地,电目一闪,面现森厉:「你亵污本教清名,且吃我一剑!」一道剑光疾如闪电霹雳!剑气锐不可挡,竟尔跨越数丈之遥,朝罗侍卫迎面袭至!
「叮!」吴刚飞身前跃,以实剑替罗侍卫挡过的无形剑气。
罗侍卫白影一虚,闪过剑势,不退反进,长驱直前。
他一动,便如一根线头,从贞苦士人群中牵出几人,三道白影,紧随罗侍卫之后掠出,便如在场中划了四道长长白线,分由不同方向汇集,朝全真道士阵形左侧飞袭。
吴刚将身微晃,消去剑气震力,大声喝道:「天道沦丧!……」
「伸冤在我!」众贞苦士齐声吼道,虽仅四十馀人,气势却远胜百名冤士,白影错乱,一个个身影射出,朝全真道士扑上!
罗侍卫四人最先掠近敌阵,远来的四道人影到得近处,身影重叠,浑如一线,望去恰如一人。刚逼近阵形左侧,林中突然跃出美貌少年,长枪如毒龙出洞,迎面急刺,不给敌人以喘息馀暇!
罗侍卫四人身影一分,四柄长刀有先有后、有左有右、有上有下、有疾有缓、有正有奇,看上去却像同时递出,只这么刀势一成,堪与罗侍卫匹敌的美貌少年竟然进不能,避不得,无处存身,一招之间便被硬生生逼退入林,徒自传来极不甘心的怒吼声。
正在此时,我们脚下的林中,忽然有一股无名气息的如潮涌动,迅疾向四方扩散,这气息我已领教过一次,正是师姐晋入「圣女本尊」的迹象!
从林间彷佛有一阵狂风刮出,罗侍卫四人不由齐退数步。
劲风过处,地面树叶飘起、枯枝走动,随即竟连丢弃于地的残刀断剑也一一飘起浮游,团团飞旋起来,转瞬在空中凝成一个巨大的球体。
「素手成劫!」罗侍卫身旁一名贞苦士失声叫道:「吴仙姑?」
「不!」罗侍卫灼目闪动,道:「是仙姑的弟子,却已尽得其师真传!」
罗侍卫四人遇到的是师姐,阵形的另一侧,却是吴刚对上青袍人,他时而攻入林间不见,时而闪身退出。此时一见,才知吴刚为何被人称为「怒汉」,那完全是沉入剑境,浑然忘我的战法。但见青钢三尺,矫若飞龙,剑势铺张之下,吴刚披散的长发甩在脑后,随着御剑怒冲,整个人渐渐的彷佛消失不见,似乎化成剑光的馀缀,满场但闻剑气破空声,不见使剑之人。而青袍人始终守在林中,未露身形。
前方众贞士已与全真道士接战,这些贞苦士的功力明显比冤士们高出一大截,然而护于阵前的解道枢却像块软皮弹,似乎敌手变强在他身上完全失去了效用,依旧如方才一般,身形轻灵地东行西窜,所至之处,如击败草,尽皆披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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