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存古说的那句话,正与孔子及其门人见黔娄先生死后盖的被子太短露脚而对黔娄先生的妻子说的话相似,只是把正而改成了正之,既把表字正之的那人暗说成死尸,又巧妙地回了那人。
围观的众人一时大噱,我也忍不住抿嘴笑了。
“你……”那人有些语结,又咬牙切齿道,“存古公子,你是不是摸金校尉出身,专门挖坟的。我家的洛阳凹形探铲可以借你来使使。”
存古笑笑,“还是正之先生自己留着用吧。”
那人压制住恶气,施施然围着存古走了一圈,以好似用心良苦的语气道,“我不是在逗你。实在是一味复古无异于旧饭新炒,还有什么吃头。”
我上前,微微笑着,“怎么无异?旧饭会馊,旧文化却不会馊。旧饭新炒不只没吃头还恶心呢,而旧文化的提倡则是文明的传承与扬播,免得有的人数典忘祖。”
那人再次语塞,终是无可奈何对着我道,“现在的年轻人,张牙舞爪的太多。”
存古冷冷笑了,“张牙舞爪也挺可爱的。”
那人冷哼一声,“张牙舞爪,有底气叫狂。没底气的,叫不知天高地厚。”
我表情与寻常无异,话却锋利,“正之先生是有底气,却不知身是客,在东道主家中卖弄学问,讽刺取笑。好好的脸面,偏要做那嘴尖皮厚腹中空的山间竹笋,是什么道理?”
众人又是一阵哄堂大笑。
那人瞪了我好久,终是上了床榻,谩骂道,“这么晚了,一个未出阁的女子闯进男人的屋子,真是恬不知耻!”
我呵呵笑了两声,“我既然恬不知耻的做出来,就不准备顾及旁人的说法。正之先生好睡,不打扰了。”说完就拉着存古出去了。
我刚醒没多久,又被人一闹,完全没有睡意,存古陪着我在夜晚的林荫小道走着。
顾家骏不知道从哪儿得了消息,急急忙忙跑了过来,看存古如此悠闲,知道事情已经了了,放下心来,“存古,要不你换以号行吧。这样也就没人再拿你的表字取笑了。”
存古摇了摇头,不赞同道,“一个自以为是的人闹我就要换以号行,不知道的又要拿来说事。何况这哪里是一个表字的问题。”
顾家骏想了想,点点头,“也是。一般有点本事的,你不惹他他也不闹。闹的都是半吊子,怼死他就是。”
我轻声道,“东斋本是供大家休息交流的地方。他下作,咱们不屑。不必跟他计较,劳神伤力的。”
顾家骏与存古同时‘嗯’了一声。
不想睡觉的三个人,跑到了书屋里去读书。
我指着书中何景明的辰溪县一诗,道,“咱们大明的诗词,写得很纯净,文字上还是不错的,但是不知何故,摘得很干净,过于纯净,所以气象上没有唐诗的那种恢宏,宛如小家碧玉,虽然是精于琴棋书画的女子,但也是处在深闺没见过世面,终究也是枉然。比如谢榛和何景明的诗,就是如此,杨慎的略高一点,可是太芜杂。”
顾家骏颇为赞成我的说法,寻了王世贞的放舟一诗给我看,“还有王世贞这一首,空灵秀丽,但是总觉得有种旁观者的清冷,而类似的句子,竹喧归浣女,莲动下渔舟,读起来生机盎然,画面后面似有似无的含有许多说不清的东西。”
存古也颔首道,“这样的诗,其实文字上和唐诗王维之类很相似,但是似乎少了什么,总觉得差一点意思。所以,通常说咱们明诗不怎么样,这是当然的,但是其中的原因,是一种时代的潮流导致。个人的才华上,谢榛等人并不差。”
三人正讨论得细致,忽有脚步声传来。齐齐抬首,只见夏公负手走了进来,都搁下手中的书,看着夏公走近。
夏公扫视了三人,最后目光落在存古身上,“存古,今日你与正之的事情,我已经听说了。你可知自己犯了怎样的错误?”
存古低眉道,“儿子不知,儿子觉得没有错。”
“善戏谑兮,不为虐兮。你与正之戏谑,却不知该有个分寸吗?”夏公看了我一眼,又直视存古,“当时秦篆也在场,我可有冤枉你?”
我听了,不自觉地低下了头。
存古也低首,“儿子知错了。”
夏公没有说什么,提起笔,在案上写了一个虐字,又对存古道,“这个字不准擦掉。看书的时候,顺便看看这个字。心气要平和些,别总是逞口舌之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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