渐渐的,她明白过来。血的色与味,已经渗入她的体内,如同死去的那些人们,无声却深重,判给她的刑罚。
她有罪。
跟关靖一样重的罪。
他们是共犯。并不能因为,她曾试图阻止,罪孽就较轻,因为要是她早先就毒死关靖,景城虽然寒疾横行,但也仍有人能存活下来。
是因为她,那些可能幸存的人,也全死了。
她忘不了那一天啊!那天的天色、雪色,都弥漫着艳红,就连不知经过几日后的如今,窗外的残阳,也腥红似血。
那样的红,唤醒她原以为昏聩的心神,白皙的双手,终于有了动作,无声探向卧榻旁的香匣。
除了懊晦,她还有别的事该做。
而且,要快。
掀开匣盖,她缓慢的挑拣香料,数样之多,前所未有。她用了最繁复的配方,精心的配制,全心全意的揉着、碾着,直到它们全都碎化,再将粉末均匀的撒在熏炉里。
然后,她咬破指尖,在香炉里,滴进几滴她的血,再引火焚香,盖上炉盖。
这一炉香,是她的心血结晶、她的精心杰作。
对关靖来说,也是最最足以致命的毒。只要闻了这炉香,今夜,他就会死去,这乱世之魔就再也无法危害人间。
沉香端起香炉,缓慢的起身,心情异常的平静,虔诚的走向寝居的门,要去做今生最重要的一件事。
当然,只要关靖暴毙,随侍在侧的她,最是嫌疑重大,很可能被严刑拷问,直到惨死,或是被关进恶名昭彰的窟牢,过着比死还不如的日子。
窟牢是凤城之外,在沈星江畔一座由巨岩开凿、从地上延伸入地下的牢狱,有数不清的北国人,在那里悲惨的死去。
窟牢,是北国人最深的梦魇,有人说窟牢是炼狱。但是,也有人说,宁可入炼狱,也绝不进窟牢。
但是,窟牢里的酷刑,比得上她心中,因强烈自责而起的绝望吗?
就算不入窟牢,她也已经在炼狱的最深处了。
香气,徐缓飘渺,包围沉香的身躯,如似无形的枷锁。她就要离开寝居,去到前厅,将香炉搁置在关靖面前,看着在呼吸之间,香气充盈他的全身,直到他死在她眼前。
这是她早该做的事,甚至做得太迟了。
偏偏,天不从人愿。
当她正要伸手,推开门扉时,寝居的房门,却被人从外开启,那人走进寝居里,面无表情的看着她。
那个人不是关靖,而是韩良。
这间寝居,因为有她陪侍,除了军仆之外,没有旁人敢踏进一步,韩良却破了禁忌,用身体挡住她的去路。
「沉香姑娘,请留步。」他瘦弱的身躯,挡在她面前,还将房门给关上。
寝居内,只有他们两人。
「我等待了许久,你却到今日才有动作。」看着她手中的香炉,他以过度有礼的口吻询问。「这一炉香,是你今夜要送去给主公的吧?」
「是。」这也将是,关靖的最后一炉香。
「主公还在忙着,请你稍待。」他伸手指向室内。「你体质虚弱,还是坐回榻上吧,我有些话,要对你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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