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中,也随母亲学过弹琴,却总弹不好。”聂飞鸾听她怅然,望着她黑漆漆的发髻,怔了怔,又用婉转掩饰笑道:“姑娘不必以琴艺歌舞去讨好客人,为修养性情所弹,哪有不好的?倒是妾身的琴,难逃媚俗之气,侥幸能入姑娘的耳。”
田弥弥尚未作答,忽听一扇木门外长剑出鞘之声,岑暮寒凝声道:“不速之客到,主人勿要下车。”吱呀一声车门大开,紧接其后一声惨呼,驾车的仆役当场丧命。岑暮寒目不斜视,在郊外疾驰的马车上拉住缰绳,马车冲势不止,他徐徐问:“谁敢来犯!”
田弥弥心神凛然,捉住聂飞鸾的手,拂帘外看,左右前方蓦地飘出几抹绯红人影,随后一声轻叹:“剑花小筑闻人照花恭请公主留步。”与此同时,前方两马惊嘶高鸣,一道极细冷光闪过,马车立时如山崩一般向前倾倒,原是两名绯衣弟子以玄铁丝拦路。
岑暮寒持剑劈去,为时已晚,那铁丝生生将挟风雷之势奔来的两匹骏马咽喉勒断,摇晃坠倒,露出森森白骨。腥热马血染红岑暮寒半身,剑花小筑绯衣弟子包围渐近,他侧面溅上鲜血,长眉入鬓,眉头不抬,提重剑而起,车旁三丈无人再敢举步逼近。
可剑花小筑重花狱阵结成,十四名绯衣少年神情慎重,持剑谨立,互为犄角,将岑暮寒阻在可击杀闻人照花的十丈之外。
闻人照花抚剑鞘,语气委婉道:“不得已而为之,恳请公主恕罪。也请岑参军见谅。我不欲与岑参军兵刃相见,单打独斗只会两败俱伤,眼下锦京城中小宗师毕至,谁负伤便自身难保。好在我剑花小筑重花狱阵一旦摆出,宗师以下尚未有人能破。若公主愿意赐见,随我一行,不动刀兵,那是最好。我可以担保无人敢对公主不敬。”
岑暮寒剑尖朝下,闻言手腕一挑,道:“要战便战,想见公主,先跨过我的尸身。”
聂飞鸾悚然一惊,站不稳道:“你是公主……延秦公主!”田弥弥低念:“姐姐,我知道姐姐不喜欢我,我又拖累了你。姐姐放心,乐岛主许我此物,他即刻就来,我一定保你平安!要是我也过得了这一关,再来向你赔罪!”当机立断取下金环相撞,那亮澄澄赤金似的臂环竟电光火石般燃烧红光,一股青烟。她却一整袍服,咬唇挺直腰背,就要推门下车。
聂飞鸾情急叫道:“回来!”情不自禁扯住她衣袖。之前从不曾这般与她亲近,她心思稍定,刹那间端详了田弥弥。听闻她小字“弥弥”,语出邶风·新台,已猜她母亲的婚姻多半不幸。揭晓方知,她的母亲竟是那位名满天下,自己遥遥向往多年,几度为之伤怀泣下的女将军。
见其女,知其母,她一生为鬼蜮伎俩所害,竟不曾折腰,反而教出了个坦坦荡荡光风霁月的女儿。聂飞鸾颤抖着抬起微凉的手,轻轻碰触她的面庞,柔声呢喃道:“原来你就是延秦公主,宁将军的女儿,我没有不喜欢你,只觉得我配不上……原来你年纪这样小,真不容易啊。”然后深吸一口气,拔去她的发簪,取下发冠,浅笑嗔道:“我都看得出,你这样重要,你的安危又哪里是你一个人的呢。”当下自除衣裙鞋履,交与她换上,为她重绾头发,连周身饰物亦交换了,这才拭净脂粉,自挽发髻。
田弥弥在她一双素手为自己梳妆,打点钗环时就回过神来,怔怔望着她将生死置之度外,为自己这样一个比萍水相逢胜不了几分的人舍身,掩面道:“姐姐,你我说上话不过两次,你这是何必!”
聂飞鸾常是含情含笑,却在决意不惜死之前从容整佩环,在窗前坐了,道:“我虽不敢在人前说,但宁将军是我最敬仰的人。承蒙你叫一声姐姐,你母亲为人所害,又有人想来害你。我虽低微不堪,也绝不依了他们!”说话时菱唇弯弯,妩媚娴雅,日光映照腮边,一张明艳面庞令人不敢直视。田弥弥看着看着,竟已泪水夺眶。
聂飞鸾高声道:“岑参军,闻人公子,都给……本宫住手!”这女声娇柔颤抖,却隐隐含有坚不可摧之势。闻人照花先前与田弥弥有一面之缘,暗觉其声有异不似其人,也先按兵不动。岑暮寒却是电转之下明白透彻,握剑的手一紧,全力配合,为公主拼杀出一线转圜。
聂飞鸾攥住田弥弥的手,对她欣然浅笑,口中却道:“你们要的是本宫。岑参军,便请你随他们过一过招。闻人公子,本宫与你定个赌约,若是一炷香内,岑参军未能杀你阵内三人,本宫就随你一行,如何?”
闻人照花避开脸不愿看,道:“尊驾已回天乏术,又何必徒增伤亡。”再看剑花小筑门下诸师弟,仍道:“也罢,就如阁下所愿。只是愧对诸位师弟了。”
一个绯衣少年脆声道:“闻人师兄不必顾忌我等。我等若畏死,安能被选上参练重花狱阵?”闻人照花一声轻叹,自语道:“为了师尊,死几个人算得了什么……岑参军,请入阵罢!”
重花狱阵为剑花小筑主人,狂花居士沈淮海三十岁时所创,一日功成便与杏林禅寺十八子阵并称唯宗师可破的两大绝阵。沈淮海痛失爱妻,而后得此阵,此阵是他平生大悲,悲在留人不住。是以重花狱阵“重重花影留人住,锁尽痴绝锁尽愁”。
岑暮寒头也不回,步入阵去,背影如一柄长枪。此时天色迷蒙,降下微雨,雨丝打在他白皙的面颊上,双唇姣好若女子。
剑影如潮水涌入,田弥弥屏息看去,但见阵内如有大风,绯衣乱舞如狂花,银剑似白蛇,她虽无武功,也能看出其间说不尽的痴狂决绝,一时半会,竟看得冷汗浸出,四肢冰凉。手腕一抖,放下帘幕,捂住胸口。
便在她移开目光时,一声闷响,一个绯衣少年跌出阵去,喷出一口血雾。闻人照花在微雨中更显忧郁,他身侧一个师弟扑上前救治,掐住脉却一愣,猛地抱住怀中躯体,那少年已气绝身亡。
余下的少年眼中如燃幽火,越发悍勇难缠。他们每个人都挡不住岑暮寒十招,可十四人同进退共默契,便如一个有千手万手千剑万剑的对手,岑暮寒以一双手臂一柄虞候,如何防备。
十三柄剑齐齐向他刺来,他不退反进,以重剑相抗,震伤两名少年,一名少年被如有万钧的剑气击中,竟直直飞了出去。伤及肺腑,接连呕出数口鲜血。一炷香功夫转眼已过,岑暮寒额前垂下一缕散发,那重伤的少年面色青白中带潮红,颤颤巍巍在细雨中从地上爬了起来。
岑暮寒平静道:“我输了。”雨滴与肩头的血混在一处点点滴滴自剑锋滴下。他不拭面上水迹,在阵中拄剑单膝下拜,却是对马车,一字一句道:“末将无用,辜负将军嘱托。”
田弥弥面上无喜无悲,道:“是我辜负母亲嘱托。”浑然不知指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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