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他来了,徒兴转过头,脸上露出一个异常温煦的笑容,和气地道:“贾三公子。”尽管心里有点儿犯嘀咕,贾环面上还是一派从容的过去施礼:“五公子。”他不冷不热的,徒兴倒像很高兴似的,说道:“我表字茂宣,日后咱们既是同窗,又同住一屋,你唤我的表字就是了。”贾环扯了扯嘴角:“尊卑有别,岂可逾越。”徒兴的脸上笑盈盈的,眼睛里也有神采,就这么看着贾环,倒叫他不好再坚持前见,终是退了一步,低声叫了一声“茂宣”。
此后二人日日同起同卧,同息同止。贾环原以为他不喜读书,虽不知他为什么过来,大抵会想尽了办法逃学。不料他竟耐得住性子,每日里同自己往学堂里去。就连国子监的博士也啧啧称奇,说他是改邪归正了。
贾环的心里却始终存着事儿,见徒兴对自己好得不同寻常,这日要就寝时,索性将这桩心事摊开说了,明言自己对他没有意思。徒兴反说他想多了:“和你好就是想着那桩事不成?好就好了,不好就不好了,我岂是缺人的?不过是见你不像旁人攀附,想和你交朋友罢了。”贾环仍觉古怪,但见他这么说了,便只当实情如此。
二月十二花朝节是林黛玉的生日,贾环不得回去,只备了份礼,又亲笔写了贺寿的帖儿,交由桐叶带回去。人回来时,一并捎来了黛玉的回信,信上说元春有旨,叫姊妹们都住进省亲的那园子里去,如今家里正忙着这件事,议定了二月二十的好日子搬进去。黛玉心里已选定了潇湘馆,叫贾环帮着留意些装饰摆设。
贾环想了半晌,才记起这潇湘馆就是当日宝玉所拟“有凤来仪”一处。
寒尽春至,休沐日上,冯子荣做东,请了要好的十数人往春风楼去吃酒。众人都换上了新制的锦衣,热热闹闹围着坐了一桌子。
酒过三巡,大家渐渐的都放开了,就有一素来浮浪的同窗挨近了贾环,神神秘秘的笑着问他:“贾三,你知道这是什么吗?”手里展开一幅白扇面。如今还用不着扇子,这位同窗的扇子先也是收在扇套里挂在腰间的,这会儿却特意拿了出来。贾环好奇地一看,扇子是寻常的扇子,上题着一首诗:
霞绡云幄任铺陈,隔巷蟆更听未真。枕上轻寒窗外雨,眼前□□梦中人。盈盈烛泪因谁泣,点点花愁为我嗔。自是小鬟娇懒惯,拥衾不耐笑言频。
那同窗揣摩着贾环的神色,探问道:“如何,还能入得眼么?”贾环便答道:“才情是尽有的,只是未免,太过,”他压低了声音,“春情骚动了些。”这人听了,拍腿道:“谁说不是呢!还是你看得准。”又笑道:“不瞒你说,这是尊兄之作。”贾环一时愕然,惊笑道:“既是我兄长的笔墨,如何会流落出来?”那人笑道:“想来是不知哪一个闲人做下的好事。贾三,你兄长之才,我甚是仰慕。有空儿你得给我引见引见。”贾环含糊应了。
晌午回家,衣裳还没换得,就听见说贾赦身上不好,又过去探望贾赦。贾赦并无大病,不过是偶感风寒。贾环略坐了一坐,仍回去了。睡了一觉起来,就觉懒懒的,不爱动弹。霁月坐在他身边,推他道:“有日子没家来了,好容易回来,找姐姐妹妹的说说话儿也好,又一个人闷着。如今园子里可好了。”贾环听她这么说,只得穿了鞋往园子里来。
一路上清石白水,绿柳垂枝,姹紫嫣红的花儿点缀出满目盛景。他沿着沁芳桥过去,进了潇湘馆,只见翠竹生凉,掩映着一条甬路,紫鹃正在门前做针线呢。他过去问道:“林姐姐可在家么?”紫鹃听见这一声,抬头一见是他,忙放下活计起身道:“三爷回来了?姑娘不在家,往园子里逛去了。”贾环便道:“既然这样,我就找她去。”辞别了紫鹃出来。
不知转过了几座假山,走过了几处景致,远远的但见山石子上坐着一个人在看书,形容很像黛玉。身子被枝叶挡了大半。他转了两步,细一看,果然是黛玉,一身白绫裙子,霞色衫子,身边倚着花锄,正认真地翻书呢。
他有心吓唬人,便轻手轻脚的走到黛玉身后,冷不丁伸手捂她眼睛。黛玉嗳哟一声,叫道:“是哪个促狭鬼儿?还不快放了我!”贾环这才笑嘻嘻的把手放开,要去拿她的书:“这是什么?我看看。”黛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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