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车时,祝焱身体有些摇晃,侯卫东连忙搀着他的胳膊,将其扶到了二楼卧室。
将祝焱扶上床以后,侯卫东把空调开到26度。正准备下楼,张姨端着蜂蜜水紧跟了进来,见儿子醉成这样,不停地摇头:“这么大的人了,还不让人省心,哪里能和年轻人一样喝酒,小侯以后要多提醒他。”
作为秘书,让领导烂醉如泥,这让好酒量的侯卫东颇为惭愧。只是当时的情况,他这个秘书基本没有发言权。
祝焱头发凌乱着,在床上沉沉睡去,时不时还要打两声鼾。张姨从床边柜子里拿出一床薄被单,搭在了儿子的胸腹部,顺手帮他理了理头发,这才与侯卫东一起出门。出了房门,站在二楼门口,侯卫东这才看清了小院全貌。
这是一套农村房子改装的两层楼房,院子用红砖围着,种了些花草,错落有致地摆放着一些盆景。楼上楼下窗户并非农村常见的蓝色玻璃,而是普通的无色玻璃,透过玻璃可以看见装点着小花朵的窗帘。侯卫东一直觉得蓝色玻璃和白瓷砖很现代,现在看见院中的无色玻璃和小花朵窗帘,他的审美观顿时提高了。
下楼以后,几个人坐在底楼客厅里看电视。张姨闻到了侯卫东身上散发出来的酒味,道:“小侯也喝了不少,去休息吧。”侯卫东强自镇静,道:“张姨,我还行,没醉,就在这里看看电视。”
“年轻人就是年轻人,到底与祝焱不一样,平时喝酒你要注意提醒。”张姨甚是健谈,自我介绍道,“退休之前,我一直想到农村来居住,空气好,还可以自己种菜,环保又新鲜。这房子是我堂弟的,他一家人早去珠海了。他知道我们一直想在农村居住,离开岭西前,把房子让给我们两口子住。这房子好,简单装修就变成了别墅。”
这时,一个七十来岁的老头走进了院子。他背着鱼篓子,全身晒得黑黑的,很有些老渔夫的精神头,看见院中的车子,道:“老大回来了?他今天有口福了,我钓了七八斤鲫鱼。”
老柳站起来,接过鱼篓子,笑道:“老爷子,今天蛮有收获。”
侯卫东也跟着喊了声:“老爷子。”
老爷子打量了侯卫东几眼,道:“祝焱怎么又换秘书?这小子眼光太高了,他当秘书时,我看也不怎么样。”
张姨道:“菁丫头和她的同学要回来吃晚饭,老头子,你和我一起收拾这鱼。”
老两口有说有笑地到厨房忙去了,老柳这才抽空介绍道:“老爷子以前是省计委老领导,张姨是财经大学的教授,退休以后来过田园生活。”
侯卫东暗道:“祝书记的妈妈是大学老师,难怪他身上有股淡淡的书卷气,和普通县、乡干部不同。”
厨房很快就飘来鱼汤的香味,一阵清脆的笑声从屋外响起:“外婆,今天晚上怎么又吃鱼?我都吃腻了。”
小院大门口站着亭亭玉立的两个女孩子,青春靓丽,神采飞扬,将绿树环绕的小院照得一亮。
侯卫东看见进来之人,忍不住揉揉眼睛,其中一个女孩子居然是铁瑞青。俗话说,女大十八变,两三年时间不见,铁瑞青已由生涩的小女生变成了漂亮的大姑娘。
张姨听到外孙女的声音,笑容满面地走了出来。
铁瑞青只顾着招呼老人,并没有注意到坐在客厅里的侯卫东。她向老人打过招呼,这才转向其他客人,见到侯卫东,愣了愣,随后激动地道:“侯老师,你怎么在这里?”
周菁是铁瑞青的大学同学、室友兼死党,两人躲在被窝里说了太多体己话,而且经常一说就是半夜。上青林侯卫东的故事,周菁听得耳朵起了老茧子,此时她看到铁瑞青激动的面容,再听到一声“侯老师”,就猜出此人是谁,好奇地问道:“侯卫东,你怎么跑到外公家里来了?”
侯卫东解释道:“我调到了县委办。”
张姨很喜欢有礼貌的铁瑞青,听她这样称呼,奇怪地问道:“小侯年龄也不大,怎么是瑞青的老师?”
侯卫东对张姨甚是尊敬,道:“我从沙州学院毕业以后,分到了青林镇上青林工作,那时铁瑞青正在读高中,我辅导过她的英语。”
铁瑞青在一旁道:“我妈妈能治好病,全靠侯老师帮助。”
侯卫东道:“这些小事不必说,你妈妈身体恢复得如何?”
“手术很成功,我妈每天在小学操场上锻炼,现在恢复得不错。自从上青林场镇通了客车,进货不用走山路了,门面的生意越来越好,她一门心思攒钱。”虽然侯卫东从来没有催过钱,可是借钱之事却压在铁家每一个人的心上,她这番话,暗示着家里人都在努力赚钱,并没有存心赖账。
侯卫东当然听懂了话外之音,心道:“穷人的孩子早当家,这话当真不错,铁瑞青真懂事。”口里道:“给铁校长和你妈妈说,身体才是革命的本钱,专心治疗和保养身体,其他的事情都不必考虑。”这三年,上青林碎石名声已传遍沙州全境,稍大一些的工程都在使用价钱适中且质量优良的上青林碎石,几个石场的利润让侯卫东赚了个盆满钵满,铁柄生借的钱,他确实没有放在心上。
铁瑞青听懂了侯卫东的话,道:“我明白了,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我大学毕业以后,家里的条件自然就好了。”
两人所说的话都有深意,只有他们才听得明白。
“侯卫东”这个名字,周菁早就听熟了,按以前的想象,偏僻山区的石场老板多半是满脸横肉的土老肥,今天见到侯卫东,虽然脸上皮肤黑黝黝的,可是黑得还挺英俊,心道:“侯卫东相貌气质不错,又能给大舅当秘书,能力自然也不错。铁瑞青多半对侯卫东有单相思,只是这小丫头自己没有意识到。”张姨在一旁感叹:“地球很大又很小,没有想到瑞青与小侯这么熟悉!”
侯卫东道:“我以前在上青林工作过,上青林就是脸盆大一条街,大家都很熟悉。”
听侯卫东说得幽默,大家都笑。
“铁瑞青的父亲叫铁柄生,是上青林的小学校长,这么多年来一直坚持在最艰苦的地方办学,把上青林小学办成了青林镇甚至是益杨最好的乡镇小学,培养了好几代上青林子弟。”
铁瑞青听到父亲得到了侯卫东的高度评价,两眼亮晶晶的。
“原来小铁的爸爸是上青林小学校长,怪不得这么懂事。以后要多帮帮周菁,她从小娇气,从来没有吃过苦。”铁瑞青家教良好,与人交往很有礼貌,为人也朴实,张姨很是喜欢。
祝老爷子走了出来,他剖了鱼,满手血,对周菁道:“丫头,去叫大舅。”
周菁撒娇道:“外公,每次回来都让我吃鱼,下次要换花样了。”
老爷子瞪着眼,假装生气:“我的鱼都是河沟里的土鲫鱼,一般人吃不到,外公的手艺不好吗?”
周菁吐了吐舌头,一边往楼上走,一边道:“外公手艺好,可是天天吃鱼,我也快变成鱼了。”
老爷子着实疼爱这个聪慧的外孙女,笑道:“下次要回家,早点打电话回来,我给你弄酸萝卜老鸭子汤。”
周菁回头道:“我要吃白鹤汤。”
这些年来,岭西农村开始种懒人庄稼,冬天不犁田,等着水稻茬子留在田里,烂掉以后,还可以用作肥料。人的活动少了,白鹤慢慢就多了,岭西城郊的人生活比较富裕,也没有人真的去打白鹤来吃,周菁更是一个环保主义者,吃白鹤纯粹是与外公开玩笑。
饭菜做好以后,周菁上楼把大舅祝焱扶了下来。
祝焱眼睛还是红红的,头发乱成一团,就如居家大叔一般,一点都没有县委书记的威严。张姨给他舀了碗酸鱼汤,道:“你也老大不小的,有事无事喝这么多酒干什么,不仅对身体不好,对记忆力也有损害。”
祝焱慢慢地品着酸萝卜鲫鱼汤,这一道菜是家里的保留菜,味道鲜美,回味无穷。菜品美味的关键并不是鱼,而是辅菜酸萝卜。老爷子曾经是省计委主任,在文革时当过右派,在铁州乡下学到了做泡菜的绝活。文革结束以后,家里餐桌上就会定期出现酸萝卜炖鸭子、酸萝卜炖鲫鱼、酸萝卜炖排骨。
喝下一大碗酸汤,祝焱出了一身热汗,肠胃通透,身体也就舒服了,问:“小菁,铁瑞青,你们两人到省城打工,有什么心得?”
铁瑞青是周菁的好朋友,周菁到益杨大舅家里玩,时常带上铁瑞青。上青林修公路时发生的最原汁原味的故事,祝焱就是从铁瑞青口中得知,此事挺有革命英雄主义色彩,他听到耳中记在了心中。因此在益杨召开的企业家座谈会上,庆达集团老总张木山提起侯卫东以后,祝焱立刻表态让侯卫东参会。
周菁道:“给外国资本家打工,真是累死了,他们要求太严了,想尽千方百计榨取我们的剩余劳动。”
祝老爷子哼了一声:“大多数人想被剥削还没有机会呢。瑞青,说说你的看法。”
铁瑞青大学专业是金融,接触的国外经济学思想比较多,道:“外资企业从管理上来说,确实有独到之处,比如外资企业有严格的放权与集权,经理分为几级、哪一级经理有什么权利和义务,手册上标得明明白白。”
老爷子指着周菁:“你要像铁瑞青学习,她看问题就比你有深度。”
周菁白了老爷子一眼,道:“瑞青的口语特别棒,她在总部工作,我被派到物流部,当然没有她接触范围广泛。”
经过这几年乡镇工作,侯卫东的英语忘记了大部分,他记得最熟的就是:“i love you、make love、kiss you”等句子,这些句子主要是和小佳打电话所用,其他的单词和句子早就忘得七七八八了。此时听到周菁的话,心道:“铁瑞青学习语言确实有天赋,我是最早的伯乐。”
提到了外资企业,老爷子对祝焱道:“前些天到岭西图书馆去查老报纸,我发现了一个倾向,许多大报都在批评外资,他们的基本论点就是纵观世界各国,对外开放绝不是没有一定原则和限度的。这个提法有一定道理,可是我总觉得这个倾向背后有限制外资的意思。目前我们岭西的现实状况是严重缺乏资金,管理能力也跟不上,如果省委、省政府被这些报道影响,放慢了引资力度,我们省就要吃大亏,这方面岭西有着太多的深刻教训。”
老爷子曾经是岭西省计委的领导,从事经济工作多年,又经过了文化大革命,对经济问题与斗争问题都很敏感。
祝焱道:“无工不富,无农不稳,这是对县级经济最好的总结。益杨经济要发展,必须要上工业项目,我就是一个县官,不管理论争论,只记住发展才是硬道理。”
“以你的身份来说,这样想是对的。若是省委或是地区的人,眼睛紧盯着风向标,岭西就将停滞不前。”
侯卫东大学毕业以后一直在基层工作,做的都是具体事情,很少涉及理论问题,听了祝家父子俩的闲谈,只觉眼界为之一阔,暗道:“老爷子当过省级部门领导,眼界开阔,胸襟大是不同,谈的都是关于岭西经济的走向问题。在上青林谈得最多就是谁喝酒厉害,谁的石场资源厚,谁家的媳妇好看。看来给祝焱当秘书是一个正确的选择,最起码能长见识。”
夜深以后,侯卫东洗过澡,睡在底楼客房里,拿过一本杂志胡乱翻着,翻了几页,想着短短秘书生涯中发生的事情,渐渐地进入了梦乡。一夜多梦,杂乱无章,早上被几声狗叫所惊醒,反而一个也记不真切。
出门,见到祝焱站在院子里与老爷子说话。祝焱已换上白衬衣,头发梳理整齐,一扫昨日的狼狈。一只大土狗在两人脚边跑来跑去,不停地嗅着祝焱的脚。老爷子踢了一脚,道:“去,走一边去!”
大花狗经常跟着祝老爷子钓鱼,被踢了一脚,委屈地跑到大门口蹲着,口水长长地吊在嘴边。
祝焱见侯卫东出门,吩咐道:“我们今天上午到岭西,高宁、杨大金在庆达集团等着我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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