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有了此等认知,林家更是兢兢业业,严格把关送进宫的花酿。
然而,还是出了事。那是顾念景七岁的时候,在穆尧长子穆谦的生日宴上,被奉上穆谦那桌的花酿在小宦试毒时,银针变了色。穆尧脸色登变,当即下令关押了顾念景的父亲,林参。
林参在狱中直呼“冤枉”,林参之友,通政使司副使宋修,也请奏皇帝,说事有蹊跷。
宋修冷静分析,原因有三。林家花酿早在未被奉为贡酒的时候便已是有口皆碑,而在被奉为贡酒后的这三年,更是没出过一点纰漏。为何偏偏在皇子生日宴上出了这等事?这是其一。再有,花酿既是被奉为贡酒,那么开坛前都会有专门的人拿银针试毒,试过一次后并不算完,在倒入酒樽中后还得再试一次。如此两次,杯中酒方可饮用。如此严格又谨慎的把关,林参不会以身犯险。最后,退一万步说,就算林参有心害皇嗣,也断然不会选择这么个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法子。林参并非孑然一身,他的身后,是整个林家。所以,宋修上奏,以一个臣子的身份,客官分析,道出案情蹊跷。
穆尧做事,向来秉承一个原则:不错杀一个好人,但也绝不放过一个坏人。他听宋修分析,也觉事有蹊跷。但蹊跷归蹊跷,终归是口头分析得来。而大理寺当晚,却是在林府搜出了直接有力的证据———一包不明药粉。那包药粉被连夜送进宫,御医将它兑入花酿中,取来银针验毒,一验,银针果然变了色。但这样并不能充分说明在林府搜出来的这包药粉和投在皇子酒里的是同一种,于是,御医又取来验过皇子那杯酒的银针对比检验,发现杯中所下,皆是同一种毒。
这下,可谓是铁证如山。
变故来的太快。林家一百三十余人,早上还是一群鲜活的生命,一夜之间,便变成一百三十余条冷冰冰的尸体。管家年轻时当过几年土匪,学了一身护体的本事,拼死才救了顾念景和他年幼的弟弟出来。而他那年幼的弟弟,却在一路的颠沛流离的逃亡中和他们走散,让顾念景自责了这么多年。
这样一通回忆下来,顾念景觉得自己的一颗心都被那些渗着血的回忆凌迟了一遍。他按了按眼角,指间浸了一些湿意。这些年,他韬光养晦,囿居雾宿山,为的就是有朝一日能手刃仇人,给林家一百三十余条冤魂一个交待。然如今来看,这份交待,却是被套以无期。发生在林家的灭门惨案,事隔太久,他虽是当事人,但总归当时年纪不大,而且当年之事很多都是通过管家的口才得知。所以,真相到底是为何?幕后黑手又是出于什么原因或者目的要把林家置于死地?顾念景不知道,也理不清,他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等。
“等”,一个无可奈何中透着零星希望,零星希望里又掺有满腹绝望的字眼。顾念景虚闭上眼,觉得心累到无以复加,于是只能怀揣着那点希望,在原处绝望地找寻与等待一个真相。一个能给林家枉死的一百三十余条冤魂的真相。
残雪渐融,化为水,一滴连着一滴坠到雪地里,砸出一个小坑。玉钩高悬,铺满一地清晖。清明前后的雾宿山依然冷,夜间山风呼啸,呜呜咽咽,像是在唱一首挽歌。
风乍起,又乍停,呜咽的挽歌唱到一半被迫喊停,连一点余音也没留下。忽然,睡在青松上的寒鸦四蹿飞起,“呀呀呀”地乱叫一气,声音凄厉,在这四寂的山间夜晚,听着渗人的很。
旺财蹲在土丘上,竖起耳朵抖落一身雪块,蓝眼珠子随着寒鸦飞去的方向转了一转,就又不动了。须臾,在他的斜后方,忽然现出一道人影来。旺财嗅觉灵敏,反应也够快,感受到那道人影后,立时奔了过去。像一支出弓的箭,挟带一身锐气,速度极快地扑了过去。
却是扑了个空。
倒不能怪它。而是那道影子极为诡异,像极一道虚影,只是一团气体存在于那里。旺财略显疑惑的歪了歪脑袋,前脚掌刨地,又把鼻子凑进去嗅了嗅,发觉没闻到什么陌生人的味道,便直立起身体,冲着刚刚虚影存在的地方嗷了一嗓子。声音中透着一股狠劲儿,嗷完后,旺财又举起爪子拍了拍脚下雪地,像是在宣示主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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