礼官把皇帝的诏书念得顿挫激扬,宦官捧过托盘,里面是那块谢鸾偷偷看了很多年的玉玺,青黑交缠,顺着玉块本身的势头雕成龙缠麟绕,顶端打着朱砂色的络子,无风自荡,垂下风中。
谢鸾不大想碰,只是木然抬起手,牵过了那条穗子,提在眼前,又看了看坚硬的青石地板,突然冒出一个荒诞的念头。
黎骏归皱了皱眉头,“陛下怕沉?”
他伸过手来接,谢鸾却没放开,反而一翻手掌,突然用了十二分力,紧紧握住了朱穗。
只听殿外传来一阵骚乱,有宫人在暮色中飞跑着靠近,“咣当”被门槛绊倒,慌忙爬起来,“王城、王城破了!”
虎贲军无令不会自反,巡防营已败给陇青二军,北济军犹在城外,高唐军更是远远没到。金陵城都没破,谁破王城?
城中□□蜂起,宫人风声鹤唳成性,黎骏归并不在意,重复了一遍:“小陛下,当心摔了,老臣来拿。”
谢鸾澄明如小鹿的眼睛突然抬了起来,刚刚过了变声期的少年声音带着一点陌生的清亮,“国丈,自重。”
风声呼啸,雪霰砸了满脸,宿羽后背上一点知觉都没有,就像一柄磨得过薄的旧刀,毫无滞涩地伏在马背上疾奔向前,提着粗壮旗杆的左手掌心渗出了湿滑冷汗。
异国的旗帜就在前方飘荡,金银相间,洒满落霞,比野狐岭的暮色更加娇艳。
一如多年前的清晨,他推开天窗,望向街市——黄土卷起奥云的哭叫,这片国土浩荡辽阔,疮疤无处不在。
北济合围越来越紧,宿羽恍若不见,遽然出手,一把将试图与他并行的一个北济兵拽了下来。那人被“砰”地摔下了马,宿羽顺势从他手中捏过马刀,另一手抹了一把蜇得视线通红的血。
刀尖打了个轻巧的旋,长刃对上了前方的旗杆,宿羽倾身向前,将长刀狠狠掷去——
“叮”的一声,一束尖锐银亮如疾风般猛穿进了拥堵的殿堂,准如穿针地钻过了玉玺之上的绛红络子。剑尖带着玉玺深深没入了阶上龙椅,玄黑的尾穗犹在颤动,剑锋上这才滴下一滴沉滞已久的陈血。
两列满是血腥土腥气味的军队分开巡防营的拱卫,如同大船分海一般行进上殿,冷铁之声嘈杂明烈。
殿前的人吊儿郎当地拄着把细长的剑鞘站着,虽然战甲破得不堪入目,但雄边杀气打不断风流骨头,从腰线到下巴,所有线条明暗通通不可一世,正是谢怀!
谢鸾猛地咬住了下唇。
似乎是想看看自己穿针引线扎龙椅的手艺如何,谢怀眯着眼,半天没动。
燕于飞得过马屁科状元郭单皮的指点,稍一犹豫,在他身后矫揉造作不甚熟练地咳了一嗓子。谢怀果然回过神来,拍了拍手,一抬腿……然后被半膝高的门槛绊了一下。
燕于飞连忙扶了他一把,他习以为常地换了个角度,迈过门槛走了进来,还拿脚后跟踩了踩那高度,嘀咕道:“回回绊人,明儿就给你拆了。”
他个高腿长,走路带风,宦官手中的谕旨还没收起,被这阵风扯废纸似的扯了过去,一目十行地看完。
阶下寂寂无声,上百双眼睛看着他。
谢怀抬起目光,侧过身,居然给阶下抿嘴的谢鸾挤了挤眼睛。
随即,他往杵着根长剑挂着块玉玺的破龙椅上一坐,习惯性地把长腿一翘,手里的东西被他卷吧卷吧信手扔了下去。
墨迹未干的纸片乱飞,燕于飞连忙伸手抓住,毕恭毕敬地递到了谢鸾手里。
谢怀摸着下巴思索道:“你还当太子,下回还能用。收着吧。”
黎骏归没有出声,自有门客怒叱道:“小陛下已经登基!怀王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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