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久。
花山娜缓缓转动僵硬的脖子,半垂的眼帘掩盖掉所有生气。黯淡无光的溢满泪水。她转过面来时,仿佛将是赠与人间的最后一眼。再无期盼,难寻留恋。
“孩子……”她惨白嘴唇抖动,“没了……”
“我的孩子……死了……”
花山娜扯扯嘴唇,露出一个鬼气森森的难看笑来,“早上……他还在我的肚皮底下。我与他说话…….”
她哽咽一下,“我、我会做女红了。我从小自诩英气,发誓不做这小家子气的玩意儿。可是我、我学会了。我想为他做肚兜……缝衣裳……他六个月大了,你知道么?”
“我还盼望再有两月,他能踢一踢我的肚子。我这是生平头一回做娘亲,我、我总怕哪里做不好。要是他不动动手脚与我说说,万一我吃错东西喝错东西怎么办?”花山娜用力闭上眼,滑下的泪水与雨混合在一起,难解难分,“可是他才、他才六个月大,还有……呜……还有四个月,就是十月怀胎。”
花山娜犹如散架的木偶瘫软下去,浑身颤抖,终于压抑不住地嚎啕大哭:“我的孩子!呜啊啊!还我的孩子!快还我的孩子!!呜呜呜!拿走我的寿命也好,拿走我的命也好,求求你,求你把我的孩子还回来!!他还那样小,若是不在娘亲身旁怎么办?他怕黑怎么办?饿了冷了怎么办?求你把他带回来——求你——”
孩子。
孩子是娘亲心头最脆最嫩的一块肉。
一向气焰嚣张的花山娜不顾涓涓流血的下身,哆嗦着爬跪起来,朝着玄北磕头。砰的一声,砰地又一声,砰砰砰的将光洁额头撞击向冰冷地面。她呜呜哇哇地哀求:“求您了大王。呜,求求您,把我们的孩子带回来。求您了。”
求您了。
求您了。
玄北为虞子衿留有血洞眼而生出的嗜杀怒意被这反反复复的求您了三个字压下去,最终堵在嗓子眼。上不去,下不来,宛若一颗尖利石子划破皮肉。
雨水顺着他的发滴落下来,恍然也如泪。
“孩子没了就是没了。”他咽下一口酸涩,沉声道:“再糟蹋身子也无用,花贵妃应早些回鸾珠殿歇息,以免病上加病。”
“你根本不在意!!!”
花山娜猛地抬起头。
额头砸破了皮,鲜红血似一条细小溪流蜿蜒而下。每一根发丝上吊着水珠,空洞的双眼里徒然冒出一腔怨恨。
“他也是你的骨肉!你却全然不在意!”她扯着沙哑的嗓子哭叫着:“整整六个月!你不肯来看上一眼!你出征塞外时,我日夜食素拜佛,愿折命还你安然无恙。可你回宫多月,你却怎么也不往鸾珠殿走一趟!我究竟做错了什么?!我们的孩子又做错了什么?!你这般狠心,午夜梦回是否会心虚!?如今你还不为你的孩子报仇吗?你当真不怕他死不瞑目来找你吗?”
她泪如雨下,双眼红肿,声渐渐低下来,“你——就这般厌恶我吗?”
“厌恶到这般田地吗?”花山娜紧紧揪住衣领,仿佛脖子被无形手扼住,难以吐息。
“连我掉了孩子——你也不要稍稍心疼我一点点吗?”
花山娜久久闭一下眼。
玄北明白她想要为夭折的孩子讨一个公道。
可是那个公道不该讨在虞子衿身上。
“是谁谋划害你,你该心里有数。”玄北道。
“我不管!”花山娜摇头,“我不管!我什么也不管!我不管谁要害我谁想害我!我只知——只知是虞子衿拉我下水。我要他死!我要他与我儿陪葬!”
玄北沉下脸:“你真当孤是瞎子?你们暗地里合谋些什么,难道孤看不透?你们是个个好本事,窝里斗翻天终有一日知联手。当你参与这局时你可曾心软过?当你生生踩上他的手时,你可曾退却过?你不如想一想,你们奸计要得逞,孤会叫谁陪葬!?”
“……你心疼他。”
花山娜目光呆愣,却仰头哈哈大笑起来:“他平安无事,连根手指头也不缺,你却心疼他?!你足足六月大的孩子!那来不及看一眼人世的孩子呢?连他的父王也不心疼他!还有谁肯心疼他?!”
玄北不心疼孩子?
不。
他对孩子又疼又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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