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地方都是‘井’字排列的,不熟识的人想要找到我这小院,不是多么容易的事。所以这位癸影大人能在短的时间内寻到我的住处,若非是没头苍蝇一样寻了个把时辰,便是原本就知道我住在哪里。尤其是在冬日晚间,天寒地冻的,街坊们围炉夜话也好,浸个热水浴也好,总归不会在门槛上坐着等着给你指路。”
“你不是会计较这些鸡毛蒜皮的人。”
“的确,我怀疑你别有所图,仍旧是因为做画影图形这件事本身。有谋逆暴徒为祸一方,圣上钦点大将军清缴其余孽,这样的伟业怎么不值得拍手称快?我一介愚民,若能尽绵薄之力,自然是诚惶诚恐,又兼受宠若惊了。”他说得讽刺,“所以你说大人要我第二天清晨便到府衙去,我本是没有二话的。至于到底出了什么穷凶极恶的逆徒,突如其来地意欲‘流窜’到我们熙州城来,大人又是怎么得知的,你含糊其辞,我也不便追问。不过,若真真事出紧急,何不索性把画像拿到我家中来呢?是大人有什么难言之隐不能让我在家中做事也好,有什么话想当面吩咐也好,还是旁的什么原因也好,我钟雪怀这个人,第二天清早到府衙里去,似乎突然从一个可有可无的细节,成了一个不可或缺的条件一般。”
“出于这些疑问,第二日我做事之前,特意先去见了大人。大人是这么说的,‘京里来的南将军,前几日和你提过的,今日该到了,是个丰神俊朗,难得一见的人物,听说还雅擅丹青,你做完画影图形,不妨来见见。’”
“我又问过大人,今日要我做的是什么人的画影图形。大人便答:‘前几日凤翔府上寄来的几卷画像,与四叶教的逆贼有关,本官原没有当回子事。可小五子给本官提了个醒,说是过几日要来的南将军据说便是先前京里头负责此事的,本官寻思着,若将军一来,见咱们城内连一面榜文,一张画像都不贴,万一要怪罪本官怠慢了抓捕逆贼的重责,岂不是凭空生出了不必要的龃龉?这才安排你来。’”
“我自问上下打点,无一处遗漏,那姓陈的对我半分怀疑也无。”
“没错,大人耿直清廉,他平素不大在意这些逢迎之道,自然看不出你的刻意,若不是前一日我已然对你生了怀疑之心,我也不会如此敏感地将你联系到一起。”
“起初我摸不清你的用意,而后我在府衙见到南将军,我才大概琢磨明白你的目的所在。做完事后我去见大人,大人把我引荐给将军。说了几句话我本欲告辞,但你半开玩笑地问大人我可不可以留下来一起宴饮,总算让我瞧明白了你的心思。从你一开始提醒大人逆贼画卷一事,到你来我小院时的闪烁其辞与前后矛盾,再到最后你提出要我留下,不过是千方百计想我和将军论些交情罢了。若我当真留下来,你是不是还要提出让我与将军切磋丹青,以画会友啊。”
“可我实在想不通,我和将军有了交情,然后呢?你辛苦布局,我是你局中的一枚棋子,你既利用我,那么你最终想算计的就不是我,不是我的话,就只能是将军了。我自问没什么特殊之处,唯一可利用的只有一个十多年前便该该湮没了的身份而已。”
“当我还在权衡要不要写一封信把所有事实猜想都告知二位将军时,我偶然在街上遇见了叶兄。我真是百思不得其解,明明我暗中改动了画像,若非是上天冥冥之中有所安排,否则和画像长得一模一样的人,当是不存在的,就算真的存在,大概也不会如此巧合出现在熙州城内,出现在我眼前,可造化便是这般神奇,福祸相依,让我无意之间害了一个人,同时也救了他。”
“当是事态紧急,我根本不指望画摊上那番拙劣的掩饰能瞒天过海,哪知你分明看破了我的掩饰,却令我意外地放了我们一马。如此这般,我所有的怀疑都得到了实在的验证。只要你想办法告知将军有叶兄这样一个人存在,无论将军有没有‘杀’过‘他’,都会来我这里把事情弄个清楚,只要你把将军引到此处,便可以用上你今天的把戏。殊途同归,若没有叶兄的存在,我与将军论上交情后,你当街带兵抓我‘归案’,将军若不明就里为我出头,便在你手里落下了罪证。”
“那晚我想明白这些以后,便想办法告知了将军,我写明了我和叶兄的身份,又猜测你是四叶教打入朝廷内部的细作。只有四叶教中人可能查到我的身份,并且会监视我以至于熟悉我的住址,最重要的是有对付二位将军的理由。于是方才南将军一诈,你便自乱阵脚了。”
“先生有没有想过,你这样坦白身份,若我和阿月真是不分是非的朝廷鹰犬,你不仅自身难保,还如你所言,害了一位萍水相逢的同命人。叶公子可是忍受与生身父母同胞兄弟二十年相隔的痛苦才侥幸逃过一劫,钟先生自己看破生死,便把他人的命也拿去赌吗?”对面的陶如风收起了不甚严肃的表情,正色问。
“我……”钟雪怀的脸色微白,垂眸轻轻咬住下唇。
不过叶鸿悠释然笑道:“便是拿我的命去赌,又有何不妥?他敢救我,留下我,我为何不能舍命陪君?既是同命之人,便该将心比心。况且你赌对了不是吗?你说过的,你看人很准。”
陶如风挑眉,“好一个将心比心,我还怕叶公子对我们的瞒哄心有芥蒂,不过在公子心中,情义大概比命重。有此一问,是我多此一举了。”
“这便是你们的情,你们的义?华夏九州在田氏一族治下,本非生灵涂炭民不聊生,纵然主上贪图享乐稍有懈怠,也该是田氏宗族内择贤而立,哪里轮的上陈氏篡夺江山?”癸影似乎想伸出手来,无奈身后军士死死地摁住他,只得梗起脖颈,恨恨地望着面前的钟雪怀。“还有你!你身为前朝子孙,不但不思光复祖先,还与那些窃取国祚的人串通一气,简直是数典忘祖,贪图安逸的贱……”
南霁月大步上前,赏了他一个耳光,都懒得和他废话。再一挥手,便要着人将他带下去。
癸影不停地挣动,桀桀狞笑道:“你们这些做将军做元帅的,哪个不是野心勃勃又道貌岸然?你们真的心甘情愿地在那昏君手底下听他那些愚蠢的命令,一辈子只能剿剿匪守守边城么?你们不甘心!不若和教主一道,坐拥这锦绣江山后,再去开疆拓土……”
那人被拖出门去,仍自不住地喊叫,时而狂笑不已,重复着他那些邪教信条,直至声嘶力竭,又换为哀哀地乞求,时而又痛哭流涕,时而又恶毒地咒骂。门外西路军的兵将面面相觑,都是唏嘘不已。
那呕哑嘲哳的声音渐渐听不见了,院内的人也回过神来。大局已定,叶鸿悠走到钟雪怀面前,后者心潮翻涌。横亘着一椽生死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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