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操。”贺忻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忽然反应过来他话里有话,琢磨了一下措辞说,“你欠人钱?”
“不是我。”李言蹊声音冷了下去,顿了顿才继续说,“是我爸,他以前赌债还不了,就去跟高利贷借钱,后来跑路了,就把我的信息透露出去,让他们跟我要,我没钱,所以让他们砍了一刀。”
贺忻说,“我给你那五千块呢?”
“那是给我弟看病的医药费,不能动。”李言蹊自嘲地扯扯嘴角,“我爸这样的资深赌徒,不值得我为了他还债,因为没个头,你还完了一笔还有十笔账在等着。”
贺忻转了转手里的打火机,不知道说点儿什么来缓和下气氛,李言蹊说完这句话后靠着枕头闭上了眼,很累的样子。
贺忻没过多久就出去了,很久都没有回来,应该是无聊回学校打球去了,十二点多,午自习刚开始,正好是他每天撒野的点儿。
李言蹊拔掉了针头,护士让他再待会儿,烧还没退,怕出去出个汗又感染了,李言蹊坐在病床上,为了晚上能正常去打工,他还是谨听医嘱,又多休息了半个小时。
睡是睡不着了,闭上眼脑子里就有一堆小人在吵,叽叽喳喳,很烦。
讨债这事儿,李言蹊从小到大遇到过无数次,他以前的家是个筒子楼,潮湿发霉的气味一年四季都有,窗户边儿和扶梯不管擦了多少遍,一摸都是一手灰,每天都能听见邻居家吵架砸锅碗瓢盆的声音,那些滋生在角落里的阴暗和破败是他童年最后的记忆。
白天他把自己拾掇得干干净净去上学,晚上回家默默收拾乌烟瘴气的家,把赌输喝醉了的老爸搬到床上去,给饿了一天躺在摇篮里哭得岔气的弟弟泡奶粉,还要应付三不五时上门讨债的人。
等到他老爸某一天终于良心发现跟他说,儿子,爸错了,这些年是我对不起你,你受苦了。
他信誓旦旦的保证,过一个月,他就带他们离开这里,去大城市给弟弟看病,让他也能好好读书,过正常人的生活。
他相信了,满怀希冀的想跟着他走,结果,爸爸还是丢下他们一个人跑了,徒留一堆数不清的烂摊子。
这些年他靠着自己强大的自我修复能力,咬牙死死坚持着,不管什么困难都往肚子里吞,他想,只要坚持下去,总不会一直站在漆黑的角落里,只要往前走,总会看见光的。
好不容易见着点希望,又会被当头浇一盆冷水,把他打回挣扎的泥泞里。
或许是生病了,又或许是这段时间快到了费劲父亲的开庭日,李言蹊心里很烦,刚才走神琢磨了一分钟,都是些憋屈的东西,感觉这烧是没法儿退了。
手背上被他摁出了个淤青,护士看他的眼神挺可惜,“这么漂亮的手啊。”
李言蹊笑笑,“又不是砍了。”
护士给他仔细检查了一遍,最后嘱咐了三遍,“伤口别沾水,空调别开太低,禁海鲜油炸食品。”
“嗯。”李言蹊走了出去。
“过几天记得来换纱布,伤口虽然不深,但还是要注意。”护士冲着他背影说,“你朋友在外边儿等着呢,赶紧找他去吧。”
李言蹊走到门口才反应过来护士嘴里的朋友是谁。
贺忻没走?都过了两个多小时了。
李言蹊提着药往外走,他步子不能迈得太大,伤口容易裂,以至于走到医院门口都花了十来分钟,贺忻果然还在,他背靠着走廊的圆柱形栏杆,长腿微微屈起,仰头喝着一瓶脉动,李言蹊看了看,是柠檬味的。
他扬起的脖颈清瘦而修长,喉结随着吞咽上下滚动着,喝完一瓶水后还不忘来个杂技,踮着脚尖将它往垃圾桶里一丢,划出一个优美的抛物线。
接着李言蹊才发现他的视线一直停留在公园里玩耍的母子身上,小孩儿在堆沙子,母亲很温柔地帮他擦脸上的汗。
背影是看不出一个人的情绪的,但李言蹊却好像能感同身受似的察觉他身上有种迷茫和孤独。
是孤独么?大概吧,浑身带着刺儿的孤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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