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记得他的彬彬有礼。他身量极高,白到近乎没有血色;他的白与高,教养与优雅,得体的谈吐使得他轻易剥离了英国人对中国人固有陈旧的伛偻、蜡黄、形容猥琐粗俗的形象,三言两语间便赢得尊敬,使白人立刻将他视为同类。
这也是她从前沉迷他的一部分,但她记得他从前时常有一些无伤大雅的、俏皮的无理,而如今更加疏远有礼了。
她正享受这片刻宁静,他却突然问道,“黄太太找我何事?”
“那天经过天星码头,见到青鸟咖啡馆,突然想起你,”她盯着他手里的杯子,试图露出一个自然微笑,“便想找你说说话,可以吗?”
两人正对一面玻璃,模模糊糊映出两人的影子。
她不经意的往里面看了一眼。
他手里捏着只茶盏,从从容容的坐着,神态十分自然。而她看到自己:她一坐下来,旗袍上的褶子更加明显了。她伸手去捋了捋,又怕动作太大,使他留意到了。她动了动,却从镜子里觉察到自己举止间越发的局促不安,手与脚也有一些无处安放。旗袍褶子仍旧没有一丝好转,她却不敢再动了,只好忍耐着,随它去了。
长时间的沉默过后,她听到他说:“玛玲,是你先放弃的我。我没什么好愧疚的,你也一样。”
她呆呆的听着,心里听出一个大窟窿,怎么都填不上了。哦,她怎么忘了呢,他是那个惯会察言观色的谢择益。她说个开头,他便将她满腹心事都听懂了。她直说我想念你,我怀念我们当时,我仍旧有些记挂你,也好过故意卖弄关子,暧昧不明的说“想找你叙叙旧”。
他给过她机会,无数次的。她视而不见,恃宠而骄。
再也没有更好的人了。
谢择益将茶盏放下,正要起身离开,却突然觉察到面前玻璃映出的影子。
她突然的哭了,疯狂的,想要扼制的,因而脸部整个抽搐了起来,眼泪疯狂的往下淌。谢择益便站着没有动,仿佛一个安静冷漠的看客,冷静的眼看她在后悔与无可挽回的自责里陡然的崩溃了。
乔玛玲也看到自己因隐忍的痛苦终于爆发时自己的模样。扭曲的面目,可憎的面目。
刚才在二楼躲起来看他们热闹跳舞时,她就该明白,她已经不应该来自取其辱了。
他们便像是舞池中跳jazz的第一对男女。从前的他是死的,活得吃力、敷衍而僵硬;突然有一天他看到了一个女人,她的一举一动,无意识的刺激着他,让他一点一点活了过来;而她却不知道这一点,所以现在,他掌握了主动权,重新的去挑逗她。
她从未看过这样一个谢择益。
在看到那个人,也只有看到那个人时,她看到他眼底浮起来的东西。那是一个男人的灵魂。
☆、〇三一夜二三
楚望盯着手上和言桑嘴唇上也不知道是谁的血,有一点迷茫。她觉察到周围越来越多人望过来的目光,仿佛在用眼神期待一记响亮的耳光声响起。她手指动了动,几乎有点克制不住的觉得,假如不给他这么一记耳光,都有些对不起万众的期待。
楚望脑子里有一阵短暂的懵。抬头看着言桑,看他目不转睛的看着自己,仿佛在等待来自她的惩罚或是审判。看着他这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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