隋杭回到房间里,薛中泽正坐在椅子上扳着画夹子画画。隋杭本想问他怎么还不睡?可是走到近前却戛然闭嘴。
画纸上已经画出了正在追捕的案犯素描画像,简直与攥在组长手中的照片上一模一样。而这个年轻人竟然是仅凭记忆就把图像完整画了出来,当真是令他惊叹。祝涛似乎有点感觉到上级特意安排这个年轻人加入行动组的意义:或许整个行动,到关键时真正唱大轴的角儿,并不是他们这些能追能打的警员,而是眼前这个年轻人。但就是源于他太过年轻,所以才扬不起风头。
“李子,江头儿让我转告你,不用去找他谈话。今天这事儿的确是有人挑事儿,江头对你和大陈各打五十大板也是为了制衡。”祝涛指指画夹,意思是我能看看吗,薛中泽爽快的把画夹子递给他。“真没看出来,你真是有两把刷子。那这么着,咱只当是闲聊。跟你两个哥哥说说想法,画这幅画儿是在琢磨什么?”
“只是一些跳跃性的猜测:一个上了高级别通缉的人,若欲反其道而为,走在光天化日之下,除了要有高度警惕,还应该做什么准备?要想日常就令人不愿接近,好像除了把自己搞脏搞臭,扮丑扮凶,没有太好的方式。但是正常人如果想安安稳稳的过日子,最简便并且有效的伪装就是不做伪装。要想达到这个结果,最直接的办法就是整容。这类整容不需要把人改的多漂亮,而是把自己更加平凡无奇。试想如果七天是一个成人忍受饥渴的极限,那么这类手术就属于在几天之内,就可保平复的。只要没有和他过近接触的人,就没人知道他的改变。”
薛中泽拿回画夹子立在床头,两手交叉支着下巴注视了几分钟,含混的嘀咕了一句:“既然是小手术,骨头就应该是保持原样的。”说罢他摘下画纸,拎到洗手间点火烧成灰,又放水将纸灰冲干净。
折返回室内时,薛中泽说他想再出去逛逛夜市。祝涛指指床头柜上的电子钟显示,笑道:“兄弟,哥哥这两只脚到现在刚能拿起来歇会儿,你还是先洗洗睡吧。天亮了咱们出去看日出吃早点,顺便就把地形看了。再说你刚一到这儿就绕世界乱窜,也容易引起怀疑。”
薛中泽随声附和了一声,抖开床罩铺在地上,从背包里拉出一条被套,脱了外装就钻进被套里躺下了。隋杭看着他的动作,有点犯愣神。一时间觉得说什么都好像不对味儿。
祝涛干脆推着薛中泽起身,把自己的被子帮着垫好。“海边空气潮湿,身体再好也不能为贪凉贴地面太近。”
想来想去觉得,还是说同事相处的话题更合适些,于是祝涛也扒了衣裤躺倒,调暗了床头灯。“李子,大陈这个人是个臭嘴炮仗,心里怎么想都在脸上搁着,没有花花肠子。他对所谓的高干以及暗箱动作记恨最深,但他佩服能力比他强的人。”
薛中泽头枕着手臂眯着眼睛审视着周围:“祝哥您不用替他说和,首先我不算什么高干子弟;其次我进咱们组是走的正式借调手续,不存在什么暗箱操作;第三我根本没把陈学林夹在眼里。说句狂话,像他这种只长个子不长脑子的生物,迟早是被人开枪点名的。他能长到这么大个子,已经是上苍眷顾了。得了,我一说您两位一听,要愿意尽可以传给陈学林。睡了。”
天刚蒙蒙亮时,薛中泽捯饬的一身水灵背着小挎包下楼,从海景酒店租了一辆自行车,由祝涛蹬车、他坐在后车架上,隋杭一路慢跑跟在后面,丁零当啷的就出门了。陈学林在酒店大门只看到个背影,对着那个方向狠狠啐了一口:“呸,恶心!花花公子。”
只长个子不长脑子的陈学林跺着脚开骂时,薛中泽已经在海边回航的小船上挑海鲜。不大会儿功夫,就拎着一大兜子小海鱼,眉开眼笑的跑回沙滩。祝涛推着自行车走近些,让他在浅水里洗了脚穿好凉鞋,将海鱼兜子挂在自行车把上,然后俩人一个叉腰一个抱头对着东面天际,盯着朝阳一点点脱离凡浊跃然升起,从柔和的红变成耀眼的亮红。
薛中泽扭着身子逗祝涛唱歌,而且要有红太阳的词。祝涛清了清嗓子张口就唱:“红太阳照边疆,青山绿水披霞光。长白山下果树成行,海兰江畔稻花香。劈开高山大地献宝藏,拦河筑坝引水上山岗。哎咳,延边人民斗志昂扬,军民团结建设边疆,毛主席领导我们胜利向前方···”
隋杭听罢之后跃跃欲试,招呼声听我的就开唱:“北京金山上光芒照四方,毛主席就是那金色的太阳。多么温暖多么慈祥···”
被他们这一番放声飙歌所吸引,周围竟然引来一大群人高唱革命歌曲的。祝涛听了两首,就笑着招呼薛中泽、隋杭赶快跑,真要等广大人民群众把红太阳歌曲全都唱一遍,自行车把上一兜子海鲜就臭了。
鲜香的海鲜粥并没能堵住闲极无聊者的嘴,陈学林、甄莎莎甫一落座就像是拍了醒木的说书人似的,两张嘴一唱一和的不闲着。这个说到底是高干子弟有外面儿,居然能让酒店转为他开小灶熬海鲜粥。那个附和看来以后一应外联公关事宜,尽可以交给大少爷打理了;人家路子野,走到哪都吃得开。江罗二人忙于和另外三人商量分组踏勘行动,对扯闲篇儿两个人只是不咸不淡的喝叱一句。
初步商讨的决定是,留一人“看家”,剩下的人自由组合,以闲游、游泳、逛街购物、照相取景等各种名目,分散去往海滩、街道作进一步踏勘。
江春年不愿多动,无可争议的留下坐镇。隋杭跟着郝秀扮作情侣去海边看海照相;副组长罗雄领着陈学林、甄莎莎去街里以购物为掩护勘察周边街道;薛中泽和祝涛仍旧结做一组,在海边游泳寻看周围人群的情形。
早餐完毕几个人预备起身往外走时,甄莎莎故意捏着一根筷子敲敲粥盆儿,提高一个八度的声音。“嗳,李竞。我虽然见识不多可也知道,开放之后,在高干子弟人群中,搞同性恋可是个非常时髦的事儿。你就是吧?要这样的话,祝哥还有其他几位男士们,可得把握好接触分寸,万一他对谁也有意思呢。嘿嘿嘿···”
被她这一嗓子吆喝的,同桌用餐的其他几个男性,包括附近餐位上就餐的客人,都不自觉僵住了动作。凡是能听懂中国话的人都能听出弦外之音,这无异于给薛中泽挂了一面打了红叉子的批斗牌子。
祝涛最先反应过来,一把按住身边的薛中泽;然而另一侧位置上一直闷声不爱说话的隋杭此时拍桌子呵斥道:“甄莎莎,你这么大个子了,连句正经话都不会说?!一个女孩子,要懂得要脸、懂得自重,不要自取其辱。”
甄莎莎被说得挂不住脸,恼羞成怒的尖叫起来:“你把话说清楚,我怎了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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