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我们仍旧胜算渺茫,无论说什么都骗不了任何人。”戚言堂垂下头,唇角勾起一个苦涩的弧度。
“可是.......”军师还要再说,戚言堂却挥手制止:
“东鞑王挑兵选将,挑的都是能徒手猎狼的汉子。他们骁勇善战,这莽莽荒漠就是他们的天下,在厮杀的时候他们就已经不是人了,而是一匹饿狼,你知道对付狼的办法只有一个......”他目光灼灼,口气冷硬。
军师不觉松了手,表情怔然。
“如果今后还想做人,这次就不得不让自己当一次狼,一头逞凶斗狠比他们都强的狼......”
“属下担心恐惧会扰了军心...”这句话说出来就像嘴里抹了沙子,满嘴的粗粝苦涩。仗打了这么久,铁打的骨头都磨锈了,何况南锦人农耕织布千载,稻米养成的容忍厚道的性子天生不适合逞凶斗狠,纶巾戴久了,儒风熏陶着,血性就藏狠了,这次赶到荒野里与狼搏杀,缺粮短衣的,这一仗大家心里都有数,胜算十之存一,谁不怕?这满城兵将,能跑的谁不想跑?
“不说难道就不怕了?”这满眼的断壁残垣,饥疲的兵士眼里的荒凉甚于这寸草不生的焦土.......说不说都绝望胆怯,那么说破了又能怎样?
“士气不是谎言可以鼓起的,尤其是这种一点经不起推敲的谎话.......在死亡面前,粉饰何用,夸词何用,我是元帅无关紧要,他们是布衣百姓也无关紧要,当前最紧要的只有一件事.......活下去。”他轻轻吐出最后三个字,提步前偏头看了眼似乎仍在沉思的军师,淡淡道:
“为了活下去,我必须强调他们或许很难活下去的事实,尽管他们其实心知肚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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塞北呼啸的晨风,卷着狂沙,刀子一样割脸。戚言堂站上高台,台下黑压压的一片,他们仰着头,脸上的神情有憧憬有希冀,还有些忐忑着,恐惧着,麻木着.........一双双眼睛,一份份期待,戚言堂看着只觉得周身空气沉重了不少,气沉丹田,和着呼呼的凉风,他的声音传的很远.........
“蛮人秣马,倾巢而出,这一次战役,比以往任何一次更惨烈。可我们不能退,退一步,南锦必亡。你们长大的地方会沦为东鞑人蹄下的焦土,你们谈笑的亲友同胞会沦为他们的奴隶,你们的子子孙孙都要仰人鼻息,像狗一样残喘下去。所以我们可以死,但不能败......
战事已经太长,长的几乎磨掉所有人的热血和激情,但好消息是,两天以后无论如何,战争总算要结束了,坏消息是迎接我们的只有两种结果,活着和死去,而必须承认,后者的可能性更大。这些年很多人都死了,死亡对每个人都很公平,无论你是将军还是小卒,最后都会死,死其实没什么大不了的。
可人总要活着,活着追求希望,活着追逐幸福,这是死亡的恐惧也夺不去的本能。你们今天流的血或许会浇在你们儿孙建屋的土地上,汗水会浸润他们屋前开着的花,你们之中很多人或许还没有孩子,没有妻子没有家,但之后的日子总会有的,只要你们活着。
但活着并不容易,东鞑的兵力数倍于我,而最早死去的往往是最畏惧死亡的人,所以尽管我知道我接下去的要求十分无理,十分严苛,但我仍要说,我希望你们能悍不畏死!如果我们战死,这里每一寸土地都将镌刻我们的名字,我们流的每一滴血都是为了让我们爱的人更长更久的活下去。
...............”
他似乎说了很多,说到后面,他喉咙已经干哑,他告诉他们这是最后一战,东鞑的粮草已经被他们烧得精光,只要挨过这一战,等朝廷的援军一到,今后近十年不会再有战事。
他说得真切,却又夹着谎言,朝廷不会有援军,他甚至可以想象皇城是如何人心惶惶或者有些软骨的已经在收拾包袱准备投靠哪家了。
他声音停下来,两万人的广场安静的令人胆颤,不知沉默了多久,人群中突然爆出一声哭吼:
“南锦必胜!南锦必胜!”
声音渐渐泛滥成浪,震耳欲聋,轰隆隆在耳畔交织着。他忐忑的心渐渐安定下来,他也不知道自己这么说对不对,眼前风沙相交迷蒙了双眼,恍惚中他似乎听见那人低沉喑哑的嗓音:
我们一定会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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