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之夏,当真美得很。
虽然此处没有接天连绵的粉荷碧叶,但那一条曲曲折折瘦瘦小小的溪流,却有着小家碧玉欲说还休的温柔娇羞。
朱堂主这个礼物真是可爱得紧——花满楼和苏远山都是这么想的。
他们有时把西瓜、李子之类的用石子卡在了小溪间,两人在别处玩一会儿再把它们取出来吃。
入口时那一分沁冷甜美的滋味,让人在这夏日粘腻的风中简直要飘飘欲仙了。
有时候用了溪水泡茶喝,漂上几杯酒来赌诗,身畔那一簇小竹林恍惚便成了流放的天际。
但这溪水还别有用途。
——用它煮出的汤是很好喝的。
花满楼从外间回来时,一踏进院中便闻见了难描摹的香气。
于是他边迈进小楼边夸赞道:“好香阿。”
“刚好。”苏远山从厨房冒出头来:“你上去吧,我端上来。”
“太烫了,我来吧。”花满楼笑着挽起袖子走了进去。
“好吧。”苏远山马上闪到一边,将自己一双纤细白嫩的小手洗了干净。
“真是好香。”花满楼停下了勺子,微笑问道:“这是什么?”
“莫要装作喝不出来的样子。”
“真的喝不出来阿……”花满楼无辜笑笑:“有很特别的香味。”
“……”苏远山暗自猜测:“莫非那用了剩半盒的胭脂是掉进这里面去了?”
不过玉人坊这一季走的自然路线,推出的尽是“可以吃的胭脂”“很好吃的水粉”之类——应该不要紧罢?
“你说什么?”
“我说……好喝么?”
“很好喝。”
“那就多喝一点。”苏远山望着花满楼,柔声道:“对肚里的孩子有好处……”
话还没说完,自己已笑趴在了桌上。
“……你熬了一个半时辰,难道就是为了取笑我一声?”
“就算要三个时辰,我也会熬的。”
花满楼默默小口小口喝着,许久,才开口:“有个问题我想问你。”
苏远山带着残余的笑意问道:“恩?”
花满楼挣扎了一下,还是问出来了——他这辈子简直也没有想过他会问出这种话:
“你那时是真的相信我怀孕了么?”
苏远山认真地想了一会儿,坚定地点头:“我相信。”
“……为什么?”
“我总觉得你什么都会。”
“……包括生孩子?”
“世上若还有一个男人能让我相信他会生孩子——那就是你。”
花满楼听了怔怔老半天,也只好说了句:“谢谢。”
——一个人被另一个人如此全心全意地信任着,为什么是这样无力的感觉呢?
“还要么?”苏远山问道,这次好像是不带坏心眼的温柔了。
“好阿。”花满楼微笑着把空碗递了过去:“你不喝么?”
苏远山脑海中浮现那盒嫣红鲜嫩的胭脂……摇了摇头,柔声道:“我晚点再喝。”
她站起身来,却被楼梯口冲上来的一个人撞了个满怀,手里的碗都掉了下去。
花满楼一手扶住她肩,一手接了碗,微笑道:“雪儿,做什么这么慌张?”
“哎呀,有事,快走!”
雪儿一手一个,拉着就往外跑。
于是,花满楼和苏远山就这样被一个半大的孩子一路拖拖扯扯到了聚贤庄。
聚贤庄。
没有那块御赐的金匾,依然是聚贤庄。
纵然单雄忠不在了,只要还有单雄信,它就永远是聚贤庄。
单雄信此刻,就负手站立厅中。
这是苏远山第一次见到他正常时的样子,虽然只是背影,那魁梧身形无处不散发着凛然神威,也不由让人心惊。
一个人连话都不必说,甚至身子都不用转,却有着让人不得不敬畏的气场。
花满楼心中也在暗暗赞叹:“不愧五虎将之首。”
雪儿却半点也不在乎。她藏在他们身后,捅了捅苏远山的背,又戳了戳花满楼的腰,低声道:“上去呀!”
单雄信终于回过身——也回过神来。
他声音虽也放豪迈,但毕竟名门之子,比起朱猛身上那不管不顾的草莽气来,却又多了些沉稳端正:
“失礼了。苏姑娘单某是识得的,这位想必便是名动江湖的花家七公子了?”
后背的衣服被猛扯了几下,花满楼淡淡一笑,回了一礼道:“正是在下。听闻单庄主已然康复,果然神清气爽,气度过人。”
“莫再提‘康复’两字了!”单雄信大笑道:“单某病中做下的事,想想也要觉得汗颜!”
他虽是这么说,心中却并不怎么汗颜——自康复后,病中做的那些荒唐事他只是模模糊糊地记得些。
等到苏远山开口后,他才真的开始汗颜。
“单庄主还记得病中的事?”苏远山微微笑了笑,道:“那庄主还记得那时你趴在我窗外,往里面丢了四五十只蚱蜢,一二十头**鸭,还用口哨吹了一曲‘春江花月夜’么?”
“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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