昊琛看着容琳笑道,“你要不说话,他跟我到现在还没完!”
容琳浅笑,“苏先生是个较真的人……”
“他哪是较真?他那是别扭!”昊瑱大倒苦水,“小嫂子你坐在车里不知道,我这一路都在听他和三哥磨牙!他老先生连‘得道多助、失道寡助’这样的话都能搬出来说!幸好你是知道的,不知道的人要光听他说的那些话,非把我们看成是冷血暴虐的人不可!”
容琳笑,“苏先生还是有误会没解开,若是说开了必不至如此!”她不知他们为了何事分歧至今,直觉的却向了昊琛,相信必是苏春生曲解了他。
昊琛听她所言就觉得心头泛暖,面上露出欣慰之意,也不多说,携了她手道,“放心。无事。回去吧!”容琳点头,随他举步,昊瑱看得愈加大惑不解,何时?这二人竟夫唱妇随起来了?!
昊瑱在原地愣着,可也未被落下——昊琛他们没走出两步,子安奔了过来,也不避讳容琳在侧,叉手行了礼,“将军,六哥他们往这儿来了!”
昊琛挑眉,尚未出声,昊瑱已抢着问了:“他们不是走山中小路?怎么会到此处?”子安摇头:“还未及问!只是巡哨的兄弟看到他们往这边儿来!有人去迎了,我先来报个讯!”
昊琛沉声,“去看看!”
昊瑱和子安应声而去,有人自他掌中把手抽走,昊琛侧目,容琳面容平静,“将军请去忙吧,容琳自己过去!”
昊琛看看她,复又握了她的手,“不是什么大事。”引容琳往回走着,忖度着觉得还是先告诉她一声比较好,“贺达他们原定的是翻过此山,直达千丈崖,明日好与咱们会合,不知何故行程有变,稍候见了就知道了!只是……”
说了这一句,他似难以为继,竟自沉吟,容琳看得诧异,“将军,若是为难就不必说了,无事就好!”此前隐约听他们提起过只言片语,约略知道贺大哥另有要务,既然将军不方便说,她权做不知好了。
昊琛看了她,眼光温煦,“不是为难,只是怕……瘆到你!”他说得那般郑重其事又小心翼翼,容琳却不以为然了,她,似乎没怕过什么呢,“将军,你忘了爹让我记着的话了?”迎着昊琛的疑惑,她淡然道,“已然之事,不悔,未来之事,不惧!”
昊琛想起来了,看容琳果真是一派泰然,也激赏她的从容,“好,要是怕了可别怪我!”容琳不逞口舌之利,只看了昊琛,等他细说端详。
昊琛看了远处,“和贺达他们同行的是流刑犯,算上苏先生,共是一百二十个,”觉出掌中那人的手指有些僵直,昊琛握得更紧,只不去看她,“太子之意,是要以这些戴罪之人永久流放边关,或效军,或屯种,既可补充边镇戍守之力,又可减轻京畿之狱的负累,此番着我将这些人编入军中,是先行一步的意思,若此法可行,则推令天下,南人北流、北人南放,附籍当地,不得回迁,也是对作奸犯科者的震慑。”他寥寥数语交代了来龙去脉,略去了不想让容琳知道的细枝末节。语罢良久未听到容琳答话,不由侧头,柔声问道,“怎么了?”
容琳抬眼,笑道,“这百余人……都是和苏先生相类的人,是么?”
昊琛深深看了她,为她语气中的忐忑和侥幸而不忍,她嘴里说是不怕,心中可是担忧的很吧,“也不尽然。”宽慰地对她笑一笑,含糊地带过,不愿她知道那里头只有一个苏春生,剩下的都是真正的赃匪盗寇,“怎么样的都不大要紧,贺达他们一路押送……”
“贺大哥他们几个人?”容琳突然出声。昊琛看她一眼才道,“二十。”
“二十?”容琳微微变色,昊琛喜忧参半:他的夫人竟是七窍玲珑心!听她这话,不光是猜出那些人的来路,怕是连他当初反复思量的事也担忧到了!不愿她担心,笑谑道,“我们当初上京可是娶亲的,要是千军万马地带着,岂不成了抢亲?”
“将军!”见他还有心说笑,容琳轻嗔,昊琛握了握她的手,“太子也是我来了以后才有这个意图……好在贺达他们都是久经战阵的,人虽少,也能以一当十……”
“太子可以调动京师兵马的吧?”容琳打断,声音极轻极淡,却不难听出异议,昊琛不知说些什么好了,想要瞒着的,怕是一样儿也瞒不过她去,“象此次这么成批发配流犯只是太子私下里的动议,并未请下圣旨。”
容琳懂了。换言之,这只是太子的一己之念,他要看到奏效以后才会禀报圣听,那时才有可能昭告天下、动用朝廷兵马,在此之前,只能是威远将军凭他本部之力运作周旋!“如果有了差池会如何?”
昊琛伸手捧了容琳的脸,轻轻地晃着,“你都在想些什么?”有了差池,他自身固是难辞其咎,重些,则会连累东,“我做事,岂会有差池?!”否则,太子又怎会以重任相托?
容琳被他突来的亲昵所骇,忙不迭地抚开他的手,咬着牙轻叱,“将军,尊重些!”脸上早又红成一片。昊琛依言放手,满意于她再无心追问,“到车上坐着吧,我过后来看你!”
容琳斜睨了他:“将军请去吧,不必管我了!”他看到了,她也看到了呢,远处昊瑱风风火火地相陪而来的人不正是贺大哥么?
昊琛确是看到风尘仆仆的贺达了才急着走,容琳说破了,他也不羞惭,面朝着容琳笑道“那我去了!”,倒退了两步才转身去迎来人,容琳看了他走远,略有些失神,反不急着上车,在车边站了,看着那三个人站到一处……
人到近前,昊琛的眼从贺达战袍上被刮破的大小口子上移开,一把搀住了要行礼的人,“如何?”
贺达直身,“回将军,咱们来时走的路多处被雨季山洪冲毁,断树淤泥封了,实在难以通行,只得另辟道路,不想在这儿遇上你们!”
昊琛点头,原以为他们抄小路会走得快些,“也好,正可以早看看那些人!老六,你几天没睡了?”
细看才见贺达胡子拉碴、眼窝凹陷。贺达胡撸了一把脸,不掩疲惫:“和兄弟们轮班换着,倒是没耽误睡,就是睡不沉!守着这么帮爷爷,睡觉都得睁一只眼!”
昊瑱听了笑起来,“爷爷?不听说你们是爷吗?一个个凶神恶煞的?”还要往下说,早看到昊琛瞅他,赶紧噤了声。昊琛这才又问贺达:“别的兄弟怎么样?”
贺达抱拳:“将军放心!还撑得住!”昊琛不语,伸手在贺达肩头使劲儿拍了拍,领头往前走了——山路上,一队让他挂怀多日的人正鱼贯而下……
看到一些土褐色的人影从山路上跌跌撞撞地冲下来,容琳下意识就往车边儿又靠了靠,待见到有几个收不住脚的栽倒在地,挣扎着爬不起身、后续的人还在往下冲,眼见就要踩踏到他们身上,不由又往前几步,险要惊呼,却见几个兵士从后边儿撵上来,一手一个就把倒地的人拽起来搡到一边儿,又对着还在从坡上往下下的人大骂,“抢!抢!赶着去投胎?一个两个的作死?!”
容琳随着他们往山坡上看,立时明白原委:陡峭的山路上,那些披枷扛锁的人本腾不出手去抓扶什么,只怕也看不清脚下的路,就那么深一脚浅一脚的,踉跄趔趄当然难免……
被呼喝打骂着,那些人终于都下来了,木然地站成了几队,最后几个兵士也从山路上跃下来,聚到一起,齐声向李昊琛他们见礼:“见过将军!见过四爷!”声音倒是洪亮而欣喜,李昊琛说些什么,隔得太远听不着,只是人又散开的时候,容琳看到一个兵士的鞭子抽在一个行动稍慢的人身上,就在李昊琛眼皮底下……那个人,是流刑犯……
那个衣衫褴褛的人只顾畏惧地躲着鞭子,脚下一滑,仆倒地上,因为被枷锁缚住了手,没个可借力的,看着他想起又起不来的那份儿窘迫,容琳不忍,直觉就去看那人近旁的昊琛,他,可以扶那人一把的……昊琛却似未见,和昊瑱、贺达他们走过去了,在他身后,有兵士毫不迟疑地又举起鞭子,喝骂着要挥向那个倒地的人,容琳心头一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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