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巧贾母一行人查验归来,迎春这话正好落在王夫人耳朵里,王氏眼眸一闪,心中记起这位妯娌张氏去年五月被迫饮了郑贵姨娘茶,还有不足月出世二丫头,分明就是先勾搭后纳聘,张氏却要睁着眼睛说瞎话,恁说胖乎乎二丫头是小产不足月,事后还要吩咐厨房细心调理月母子。
这一份忍功,王氏不免勾勾嘴唇,一声嘲讽:“哟,大嫂真细心,我倒忘了,今儿可不是二丫头生辰呢!”
她说着话眼风越过张氏自郑贵姨娘脸颊轻轻飘过,丝巾掩唇抿嘴暗笑。
去年今日,进门不足八月郑贵姨娘发动了,喊的惊天动地,闹得人仰马翻,生怕人家不知道贾赦爱妾在下崽子。
幸亏最终生下个没带把儿丫头,她自己才先灭了气焰,不然真不知道她还要闹出多少花样。
张氏闻听王氏说起这事儿,心头愤懑不悦,面上云淡风轻,微微一笑,也拿着丝绢子按按嘴角,丝毫不改娴雅贞静:“瞧二婶这话说的,有什么细心不细心,这孩儿无论从谁肠子里爬出来,都是贾家骨,都叫我母亲,哪有做母亲不记得孩儿生辰呢,那还是个人嘛。”
王氏立时眉峰一耸,讪讪一笑不忘发酸:“大嫂可真贤惠啊!”
王氏挑衅是为讽刺张氏为了顾忌书香门第出身活受罪,也笑话她拢不住男人还要帮着擦脂抹粉遮遮掩掩。
张氏这话含意也深远,原是要回敬王氏给两位新姨娘喝补汤,喝的一个个横长肥膘不下蛋。
却说这妯娌两个打机锋,无意间却戳疼了郑贵姨娘心窝子,她立在张氏身后,硬是从两人话里听出了深意,嘴唇发颤,牙关紧咬却不敢龇牙,只是袖管里掐紧了粉拳,一双美眸喷着火星,睨着指桑骂槐的张氏暗暗诅咒。
对王氏出言讥讽,郑姨娘更是怀恨在心,这个硬邦邦的丑女人,不过凭着有个当官老子兄长而已,无论长相学识都不及自己,竟敢公然笑话自己先孕后娶养不下儿子,看我如何收拾你。
这也是郑姨娘自己心里有病,她与贾赦原是勾搭野合,以色迷人才攀上高枝进了贾府做小。贾赦阅女无数,岂有不知她不是青头女的道理,不过贪恋她的美貌妖媚,也迫于上官夫人压力,这才半推半就拣了她这个二手夫人回家来。这事儿他自以为机密,其实贾府众人无不知晓,只不过大家心照不宣而已,否则,贾府奴才是万不敢作践她母女的。
也正因为她自知品行有亏,为了要取信贾赦,她自进贾府从未回过表姨丈家。
今天王氏也是图嘴快活,捅破了这层窗户纸,生生得罪苦了郑姨娘,郑姨娘甚至觉得王氏比张氏还可恶,简直狗拿耗子多管闲事,大房之事要你个小婶子嘴,没脸没皮。
思及此处,郑姨娘心头一阵冷笑:看来这个女人太清闲了,自己该给她找些事情让她心了。
她心里打着鬼主意,一双眼眸恨恨飞过王氏一双儿女,不免刻毒一笑:有儿子就能长成人么?
下一刻,郑贵姨娘瞧见亲女迎春,顿时气歪了鼻子,这个死丫头只顾着跟贾母张氏王氏亲热,跟自己不过笑一笑,叫一声姨娘也吝啬。
回头却说元春,听了迎春小儿无心夸奖她长相甜美,她嘴上嗔怪,心里吃了蜜似甜,把自己额上一挂细米珍珠镶宝石的抹额接下来逗着迎春玩儿:“二妹妹可喜欢?好看不好看?”
元春娘可知道这额挂,可是太贵重了,不说那些米粒大的粉色珍珠多么难得,光是那额头镶嵌大红宝石就价值几百银子。这是王家大舅母去年送给大姑娘元春的生辰礼物,不想竟然被姑娘这样随意送人了,一时眼睛发直,心中直疼,想要开口提醒一二,却又不敢,只忍得腋下气疼。
这样一件让人眼睛发亮,人人惊羡的美物件,却被迎春大煞风景,但见她笑嘻嘻把一挂价值几百金的珍珠额挂抓起就往嘴里塞,随即皱眉张大嘴罢往外吐:“呸,呸,大姐姐,咬不动,还不甜呢!”
贾母元春差点笑坏了,房中众人也笑个不停,直觉二姑娘憨厚可爱。
郑贵姨娘又气又恼,气汹汹瞅着迎春,这个傻东西,方才攀高枝,这会子又傻乎乎任人取笑,真是丢人现眼。
迎春却并不知道生母气恼了,她今日真是欢喜,蛰居这些日子,今日既知道嫡母心意,又跟嫡兄贾琏初次联手,更得了贵妃姐姐重视。这会子她是满心喜悦,对于她母亲所想丝毫不察,见祖母姐姐兄长们乐呵,她也跟着乐呵,直笑得合不拢嘴,活似个小小弥勒佛。
却是赖嬷嬷好眼力劲儿,甚会凑趣儿:“老奴瞅着二姑娘笑脸儿,怎么越瞧倒越像老太太模子,弥勒活佛一般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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