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寂喘了口气,心想,现在夜深了,大家也都睡了,何况要是让他们知道他又随便乱“捡人”回去,估计他们是不会管这人的死活的,看来还是得靠自己了。
认命将那人的手搭在他的肩膀上,吃力地把他扶了起来,然后亦步亦趋地架着那人往回走。
不寂把那人扶躺在他的床上,并打了一盆热水,略将那人身上的血迹擦干净,然后将一些收拾的后续工作做完后,有些疲倦的他就在床附近的躺椅上歇息了片刻。也许是因为不寂的房间离九儿他们的比较远,又也许是因为他的动作比较小心,所以在不寂做了这许多事后,仍没有惊醒其他的人。
不寂蜷缩着侧躺在躺椅上,头枕着右手肘,愣愣地看着烛火。火星一跳一跳,像是永不肯罢休的舞者,在黑夜中,跳着燃烧灵魂的舞蹈,有没有观众,他似乎并不在乎。不寂眨了眨有些酸涩的眼睛,转头看向那个安静躺在床上的人。
在明亮的烛火下,不寂完全看清了这个人的模样。眉,坚毅锐利;眼,深邃冷沉;鼻,耿直有力;唇,削薄无笑。面孔,刀削斧刻;五官,棱角分明。臂膀有力,膛壮实,腰宽腚窄,男的俊美惊心动魄。那时候,他怎么会觉得这样一个人会与明枫相似呢?
这人即便只是安静地躺在床榻上,半裸着上身露出缠着纱布的膛,有些狼狈,但那修长的身躯随意的舒展着,在这种境况下依旧充满了难驯的野和冷峻的威仪。
这人绝不似明枫,不寂想,或许他更像五十岚一些。一种近乎残酷的野美,无情的冷峻,似乎绝容不得背叛。救他,是对还是错?不寂有些茫然。
就在不寂又要发呆的时候,那人突然呻吟了一声,他回过神,见那人似乎睡得并不安稳,眉头深深的皱了起来。不寂赶紧伸出手去他的额,发现原来指尖下的温度很高,微微叹气,今夜,怕是没得休息了。
不寂跑去厨房又烧了些热水,取了毛巾回到黑衣人身边。等那黑衣人的汗留得差不多了,不寂才拧干毛巾,将那人身上汗统统清理干净。他想,余毒应该也随汗流了出来吧。
干完这些,不寂将被褥仔细给黑衣人盖好,触到他异常的体温时,他有些无奈。这人身上分布着大大小小的许多伤口,他不能用酒给他擦身降温,只好取一颗止烧的药丸给他吃。但因为草药的药效远不如西药来的快,所以只好去端了盆凉水来,将用凉水浸过的毛巾敷在那人额上,等毛巾被捂热了再换下来重新浸浸凉水,如此,不寂在那人身边守了整整一夜。
第二天,天快要亮的时候那人醒了,他睁开眼看见米黄的帐顶时,眉头皱了皱,似是疑惑自己在什么地方。视线往下转,他看见盖在自己身上的被褥。被褥很轻,但很暖和,似乎并不是普通的棉被,而且有一股很好闻的味道,像是淡淡的药香气夹着微微的花香。视线再往旁边转,然后发现了一直守在他身边的人。
蜷缩的睡姿,带着一股孩子气,静静的样子,无端端的让人心中泛起柔软。墨黑的发随意地披散着,一半遮住了秀气的脸庞,一半垂在躺椅外侧。卷长的睫毛颤颤地覆在眼上,像是欲飞的蝴蝶,似乎睡得并不安稳。身上穿的很单薄,只是随便地披了一件外衣。躺椅旁边静静地摆放着一盆水,黑衣人动了动,拿下自己额上的毛巾,他看着那块毛巾怔了怔,心里的某个角落却忽然变得有些柔软。
那时,这人……不是走了么……了口的纱布,是去拿药了吗?
其实,他并不是第一次见这个人。
第一次,他路过一个后院,看见这个人在铺晒草药。阳光底下,这人悠然地哼着曲调特异,但很好听的曲子,清宁闲适的样子,像是一道晨光,淡淡地照进他的心里。他匆匆瞥过,并不放在心上。只是那之后,每逢阳光明媚的午后,他看着压抑空旷的大堂,脑中常常浮现那个纤细且适然的身影。
第二次,他修炼归来,途径长生镇的小山坡。看见这人安静地躺在小山坡上,表情寂寞而荒凉。后来下雨了,他听见他用叹息般的声音说道:是天在流泪,海在哭泣么?接着他便唱到,听,海哭的声音。他记得,他见到过的大海是波涛汹涌的,并不是他歌声中所唱的那样哀伤。那灰蒙蒙的天,让他想到了大海吗?
第三次,堡里出现叛徒,他不小心遭人暗算,中了剧毒。清理叛徒后,他带着重伤,不知不觉走到这个地方。最后不力倒下。那时,这人披着星光缓缓走近他的黑暗世界。充满药香的指尖细细碰触他的脸,缓慢而清浅,却柔软温暖,他的表情寂寞而怀念。最后,他只留下一道远去的背影,头也不回的。
第四次,他醒来发现自己躺在一张温暖干净的床上,身上的伤口被细心处理过。而这人却蜷缩着睡在躺椅上,清秀干净的脸庞埋在墨黑的发中,睫毛微颤,安静而孩子气。
清宁闲适的,寂寞而荒凉的,柔软温暖的,安静而孩子气的,哪一个才是他,哪一个又都是他。原来,这尘世间,还有活的这般安静,这般随的人。
回头沧海又尘飞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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