纸条风波过去月余,阖府里暗藏的心思亦悄然偃旗息鼓。
相比于阮府内宅之中明目张胆的夹枪带,百年世家的王氏,更让人觉得沉郁且压迫。
第一士族子弟说话的声音永远都是温声细语,举手投足间总是亲厚有加。
嘴皮子上的争风吃醋,是破落户的家家酒,只会玷污的高贵的骨、倨傲的血,入不得眼。
王氏子弟会把别人每说的一句话、每做的一件事,都牢牢地记在心上。
然后待那人松懈之时套出一两句话来,便自然能编排出一段子虚乌有的来。
半真半假,委实让人不好过。——正所谓软刀子,才真真伤人。
王家人似鹰,都憋着股子劲儿,一双双雪亮的眸子专盯人错处,待有人憋不住露了马脚,便会被狠命地咬了去,端地一副一击致命的架势。
想想上次纸条事件的幕后黑手,明殊突兀地觉得脖子后面的小风冷飕飕的。
“小姐!”杏叶蹭着小碎步,姿态袅娜,于午后的阳光中,带着三分暑期,步入屋内。
杯中的龙团胜雪,散发出特有的清幽之气,明殊淡淡呡了一口,心道王太君赏的东西,果然是极好的。
“这丫头如今到是长了许多规矩。”绿荷在一旁打着扇子,冲着杏叶浅笑。
“有什么事,看把你给急的!”明殊指了杏叶坐下,有准她喝了口矮桌上的茶水。
杏叶欢喜地自斟自饮了一杯,便来到明殊身旁,模样带着三分兴奋、七分神秘。
“小姐,这六月末不就是老太太的生辰了吗?”
这事情明殊自然是清楚的。
于王府之中,待自己最为亲厚者非王太君莫属,是以送礼一事便显得极为重要。
自古以来,便有千里送鹅毛,礼轻情意重一说,讲的便是份心意。
妄想出挑,实乃自不量力。
王太君富贵天生,王家百年望族,又有什么好东西没见过?
可唯有心意一物,却是不可多的。
虽拙于女红刺绣,但上辈子的明殊在绘画之道上却下足了功夫,如今的一幅《松鹤延年》费了数张稿子,如今亦是快要成形。
杏叶情直爽,心思单纯,虽得明殊重视,却仍待人谦和,是以人缘极好,消息最是灵通。
“奴婢听说,此番王家的姑太太并着她家少爷和小姐也要回来省亲,给老太太拜寿。”
“姑太太?”明殊在鲜少的记忆中搜寻,久不觅其影。
“是小姐您的大姨母,王家的姑大太太。”高妈妈看明殊疑惑,及时地上前解释。
真是别扭的称呼!
明殊点头应了一声,她隐约记得当时王氏曾言自己有位嫡亲长姐名唤王嫱,嫁给了当时的靖国公世子,后来老国公过世,眼下已经是靖国公夫人了。
不过最赶巧还是那位大姨母膝下也育有一对双胞胎,恰为一双少爷,痴长王家姐妹花两岁。
明殊料想此番姑太太特地带着二位少爷不远千里离京拜寿,其中深意,不言而喻。
可这又和自己这个小豆丁有什么关系呢?
明殊自觉不过是过几日院里走动时,多遇见几个大活人而已。
然而掌故之类,总染了分诱人的神彩。
就好比诧异的绿荷,“难道说咱府里喜事将近了?”
又好比苦思冥想了半晌的杏叶,“这两边都是双胞胎,万一认错了人,找错了对象可怎么办?”
再好比行事缜密的高妈妈,“你们这些小蹄子,嘴里没个把门儿的,也不怕人听了去!”
于是众人作鸟兽散,也真没有人把这事放到心上去。
江南的夏日最是闷热。
虽然王家有冰窖,但消暑的冰也是有份额的。
24小时全天候无条件制冷,乃是皇里才有的待遇。
好在明殊的栖霞院设计极巧,旁有喷泉降温,平日里便成了王家少爷小姐们有事没事都喜欢一访的所在。
此时此刻,大房里纪姨娘的女儿,王家七小姐王婳正与明殊相谈甚欢。
王婳长明殊一岁,不似王婀的明老城,她格活泼,嘴巴又甜,很会讨人喜欢。
此刻她正用嫩葱般的手指,挑出一颗鲜红硕大的樱桃,放入涂着口脂同样红得醉人的小嘴里,带着股早熟的风韵。
口齿开合间是樱桃似血的汁,丝丝落落地染在牙齿上,触目惊心的魅惑。
她一张口便说起大姑太太的掌故,一双梨涡跳动,竟连带着消磨了那股早熟的风韵,如同暖风之下的鸣蝉,不吐不快。
王婳絮絮叨叨说了半晌,明殊倒也把大概情况了解了通透。
大姑这些年来也只归宁过两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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